汤山曾经日思夜想的初恋情人,正坐在他的床沿上。而此时,正是凌晨两点半。
汤山有点懵。方莲也有点懵。方塘同样有点懵。三个人六只眼睛,盯着似笑非笑的江素萍看了老半天。
方莲到底年长,最先清醒过来,指着江素萍回头厉声问汤山:
“仆街,这个衰女是谁呀?怎么深更半夜在你房里?”
汤山无端地火冒三丈,朝方莲吼道:
“她是谁关你屁事?”
方莲立马闭上了嘴巴。汤山看起来面相斯文,发怒的时候却是很吓人的。
汤山转向江素萍,轻轻笑了一声:
“稀客呀,你怎么进来的?”
江素萍一脸淡定:
“你门没锁,我就进来了。”
汤山这才想起来,下午出门的时候脑袋有点晕晕乎乎,忘记锁门了,这在他而言也是常有的事,反正房间里除了那几件换洗破衣服,没别的东西,锁不锁无所谓。
汤山再次发怔,接下来不知说什么才好。
江素萍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原本不想来。给你打电话,打了十几次都不接。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于是就赶过来了。没想到,你还真有事。”
江素萍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方莲身后的方塘。
一提不接电话,汤山猛然间如五雷轰顶,完全忘了还要向江素萍解释,自己跟方塘其实没什么事。
他双手在身上乱摸一通,手机不见踪影。
汤山被陈瑜生拽进黑巷子时,想到要报警,却只是吩咐陈瑜生操作,完全不记得自己其实也有个手机,报警可以自己轻易按下三个键。
那时他吓傻了。
这一刻他才清晰地记起来,在周伟良的尸体旁边摔了一跤,想必裤兜里的手机就是那一刻掉在地上。
此事非同小可。目睹一桩凶杀案不报警,已经够离谱了,如果事后警方在现场找到他的手机,结果会怎么样?
那他汤山就不仅仅是个嫌疑人,恐怕立即会被当作凶手遭到通缉。
汤山往后一倒,斜靠在墙上,若不是有三个女人在场,他会坐到地上去。他尽力控制住身体下滑的趋势,一双大腿却在不停地发抖。
门边的方塘站得近,看出了他的异样,用两根手指捅了捅他的腰间,关切地问道:
“喂,你没事吧?”
方莲见汤山气势减弱,火气又上来了,扯开嗓门喊道:
“衰女,你还这么关心他?他能有什么事,你看不出来吗,这仆街只不过脚踏两只船,现在不幸撞车了。”
她语速极快,完全不顾话语里的逻辑毛病,脚上踏的是船,最后撞的却是车。
此刻没人会去拆穿方莲的语病。汤山依旧说不出话,另一边的江素萍开始有点不耐烦了。
江素萍从床沿站起身,长叹一声:
“我得走了,你们继续讨论人生大事吧。”
说完慢慢地走过来,也不叫人让路,但方莲不由自主站到了一边,方塘一侧身,完全挤进了屋内,也给江素萍让出一条通路。
江素萍就这样低头走了出去,身子没入黑暗里。直到她的脚步在木板楼梯上响起,汤山才蓦然反应过来,转身冲出门,对着她模糊的背影喊了一声:
“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江素萍在黑暗中回头,意味深长地答了一句:
“本来有事,现在没事了。”
汤山顺着她的话意跟了一句:
“我跟她也没什么事。”
他嘴里的“她”当然指的是方塘。汤山试图以最简单的方式,解释自己与方莲母女的纠纷。但世上最难解释的,恰恰就是男女之间的麻烦事。
汤山明显听到江素萍在黑暗中轻轻嗤笑了一声:
“不用解释了,你好自为之吧。”
汤山不知道她是理解了,还是没理解,或者说,她根本就没兴趣去理解。这让汤山有点绝望,可接下来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在江素萍逐渐消失的脚步声中,也逐渐放弃了继续解释的**与此同时,他的内心深处,一直回荡着无法说出口的话:
必须尽快找回手机,不能在周伟良的尸体旁边留下什么证据,否则我就彻底完了。
汤山回到屋内,冲到桌边,打开抽屉胡乱翻拣起来,自己还没搞清楚具体要找什么。手电筒或者其它照明的东西?
方莲见汤山失魂落魄的样子,气焰又嚣张起来,同时想起了今晚大闹的终极目的,于是瞪眼喝道:
“仆街,给我个说法,否则我今晚死给你看。”
这回说的有点不一样,刚才是要跟汤山拼命,现在的意思是要以自杀相逼。
汤山本想随口答一句“那你去死吧”,回头恰好看到方塘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一软,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他又想到,方塘人如其名,行为和个性都比较荒唐,却并非颠三倒四的人,而且自己与对方虽没正式谈过恋爱,却互有好感,为何今晚闹得这么大,她却不发一言为他开脱?
这有点不正常。
汤山没时间细想,其实今晚的每一桩事都不正常。
周伟良的死不正常,陈瑜生的表现不正常,曾经的恋人江素萍深更半夜来找他,最后不留一语掉头而去,更加不正常。
汤山停止翻拣动作,定了定神,走过去先将方莲冷不丁一把推到门外,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嘭地一声将门关上,闩紧。
方莲在外头愣了良久,回过神来,一边大骂“仆街”,一边将门打得震天响。估计整栋楼的租客都被敲醒了。
汤山不理门外的一切,转身抓起方塘的左手,一直将她拽进了卫生间,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吵闹,同时也确保外面的方莲和租客们都听不到里面的对话。
然后,他双手拢在胸前,深吸一口气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