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位初代魂王在八百年前就已经舍弃肉身,将神魂化入代山之中。当年宿魂铸躯的技艺尚未开创,甚至可以说,正是因为有初代魂王如此举动,为了能够让自己有解脱束缚的办法,才一步步修证创悟,有了后来宿魂铸躯和众多炼魂术技艺。
只不过如今初代魂王仍旧被束缚在代山之中,出现在郭岱面前的,不过是一具被神念法力隔空操控的人壳,连分身都说不上。
这种手段郭岱以前也曾见过,昔年他履及江都,夏正晓便是借人壳移转五感来秘密相会,有点类似于替身之术。而在初代魂王手中,此法施展起来更为简便,尤其是在代山地界之中。
初代魂王的这具人壳也不是寻常肉身,而是用某种晶石灵材通体雕琢炼化,受魂王法力御使驱动之下,整个人壳躯体不像是僵硬的晶雕,而是流光溢彩、活动自如,光是坐在郭岱面前,便有道道光辉发出,照耀四周。
“阁下好大的神通,出入代山不留足迹,若非我此刻没有闭关,恐怕真的会被你瞒过。”初代魂王身后是一间密窟入口,魂王本人坐在台阶上,郭岱留下的罗霄宗功诀就在他一旁放着。
此时郭岱虽然现身,但他的形容面目都是一片模糊,世间感应法术探查不出,自然也不会被认出。这也让初代魂王尤为忌惮,可他并没有召唤代山周围巡山守备的门人。因为面对郭岱这样闲庭信步出入代山、无法察觉的高人,修为低浅者来了也没有用。
“我拿走这些灵材与灵药自有用处,而且我也不是白拿,已经给你留下东西了。”郭岱说道。
初代魂王端起一本功诀翻看了几页,他这具人壳看不出神情,过了一阵说道:“确实是罗霄宗正传法术八百年了,莫非你就是重玄老祖?”
郭岱一时愣住,问道:“哦?为何你会这么想?”
初代魂王言道:“当今之世,知晓罗霄宗之人恐怕就剩我们几个老家伙了,正法会那帮人自诩正法,修炼的一样是灵根。能够拿出罗霄宗正传法术功诀的人,只能是当年的旧人。”
“当年旧人也未必会是重玄老祖。”郭岱提醒道:“据我所知,正朔皇帝夏正晓与罗霄宗有颇深缘法,而且其人退位后隐逸清修。”
初代魂王直勾勾地看着郭岱,那双没有瞳仁的双眼尝试穿透郭岱周身迷雾,但屡试无果后,他说道:“夏正晓当年老五出海,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去寻访隐逸之后的夏正晓。我们在一座海外孤岛发现了他坐化后的遗蜕,他在正朔朝彻底断绝不久后就死了。”
初代魂王当然不可能在郭岱面前能够隐瞒事实,而且郭岱也知道夏正晓的最终结局,实乃是心灰意冷、境界难进,不得已再入轮回重修,也是为了忘却这一世之苦。
“你们对他的遗蜕做了什么?”郭岱问道。
“就地掩埋。”初代魂王很干脆地说道:“你以为呢?”
“我以为你们会将他的遗蜕当做天材地宝炼成法器反正也不是不能。”郭岱说道。
初代魂王沉默良久,郭岱能够感应到他心中有一丝茫然彷徨,随即收敛心念,说道:“没必要,其实我们对正朔朝没有多少恨意。”
如果是在八百年前的沥锋会,这些修习炼魂邪术的修士,绝对是被方真修士视作旁门左道、乃至于邪魔之流。而即便到了如今,也不能轻易地判断代山宗的魂王们是良善正直。
当年的沥锋会,在没有郭岱、冥煞与王驰云的引导,从十万列岛回归玄黄洲时,可以说早就人心狂丧,欲凭神通法力横行于世、无所忌惮。而也确实有一段时间,他们可以横行无忌。
同样的,炼魂邪修也不是良心发现、改过向善了,而是他们思悟炼魂术的过程中,明白放纵意念情志、随外缘妄化本心,并不是精进修行之道。炼魂术本身其实是有与正法相印之妙的。
“可惜,我不是重玄老祖。”郭岱说道,他知晓初代魂王猜测的原因,估计是他们当年从哪里了解到重玄老祖在玉皇顶决战时飞升而去的说法,但消息以讹传讹,甚至说重玄老祖是率罗霄宗拔山飞升离去,因为玉皇顶才崩缺大半。
“你不是?”初代魂王心念急转,忽然他好像察觉到什么,目光望向南方,随即又看着郭岱,说道:“你是仙人?”
郭岱没有说话,初代魂王站起身来,代山之中云涌风聚,大法力凝聚于人壳周遭,却无法扰动郭岱分毫。
“果然,当初我的预感没有错。”初代魂王语气并没有过分激动,“星轨不规则的异变,世间气数紊乱无序,是仙家下界征兆!”
郭岱有些感叹,初代魂王的境界在自己眼中虽然不算太高明,可知见阅历和推演世事的能耐很是不俗,能够想到郭岱是仙家下界,这放在八百年前都是稀罕事。
“我就仅仅是我罢了。”郭岱说道:“我还欠缺一味药,你是打算继续挡路,还是拿一本罗霄宗典籍换你让路。”
初代魂王此时也回味过来了,说道:“凭阁下的境界神通,完全可以取物不为人所知,你为何要留下罗霄宗功诀?莫非你觉得这才是正法?”
“在我眼中,诸法无别。”郭岱说道:“至于我的做法,你要是不满意可以说。”
初代魂王缓缓散去周遭萦绕的大法力,看着郭岱久久不言,最后才说道:“既然阁下不肯自认仙家境界,那我就斗胆恳求一事如今我代山宗正受正法会叛徒袭扰,正法会背后隐约有高人助阵,如果阁下能够为我除去正法会幕后高人,莫说区区几味灵药,代山宗上下皆可为阁下取用!”
郭岱笑出声道:“你好大的口气!”
初代魂王自辩道:“我知晓,如果阁下确为仙家高人,那么区区代山宗,阁下恐怕不必放在眼中。只是我观阁下行事,非是妄自任意,所以我才说是斗胆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