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即是正月初一,梁州城内难得的雪后初晴。
乐正无殇醒来,乐正府大喜,大开府门施米粮赠于梁州城内近千户人家。
同日传来申屠家小姐已归家,未再出走。申屠家派人过来问话。
乐正清音征询过端木孑仙之后,将两家亲事定在了正月十五,即上元元宵那日。
端木孑仙一面口诉,吩咐蓝苏婉写下日后用以乐正无殇调养的方子,一面与乐正清音嘱咐道:“乐正老爷需记得,十年之内,都不能叫令公子再施音攻之术,否则,端木亦回天乏术。”
乐正清音连连点头:“是是是,多谢先生,乐正清音定谨记于心,叫小儿也牢记心上。”
端木孑仙闻言方才轻轻颔首,又出言淡道:“十数日之后令公子应有余力完成亲事,但是仍应静身休养,两年之内,不宜行房。”
乐正清音不由一愣,转而又立时恢复镇定:“正好申屠家之女尚稚,老夫定好生嘱咐小儿。”
端木轻轻点了点头,最后道:“乐正公子所服之药极繁复,煎熬亦需小心,如一日三餐不可间断。这几日便由小蓝着手侍弄,乐正老爷寻个细致之人跟从于她身侧,日后便由其接手,如此方不致有失。”
乐正清音连连拱手:“多谢先生指点,老夫感激不尽,一定谨记!”
端木孑仙轻倚于榻上,此刻阖目道:“如此,端木已无什么可嘱咐。”
乐正清音立定一刻,却是曲膝于地,极恭敬地向着榻上之人拜了拜,方才敛声回道;“多谢先生,清音这便退下了,先生若有吩咐,老夫立时过来。”
端木孑仙未说什么,吩咐叶绿叶送其出轩。
阿紫随即嘻笑道:“乐正清音感激师父,竟真的把师父奉为他乐正家的尊主来看待了……”
蓝苏婉轻言道:“乐正夫人也因公子之病而病倒,听闻亦是今早知晓乐正无殇醒来方才转醒的,师父救回乐正无殇一命,实则确实是救了他乐正一家。”
端木孑仙轻椅于榻上,空茫的双目正对着窗外朱梅映雪之景,虽是看不见,却犹如凝神细望着一般。
天气初晴,积雪未融,寒气仍是丝丝缕缕地渗入人衣被之内。叶绿叶虽想着难有晴日适时给榻上之人开开窗,但时辰稍久,白衣女子仍是面色微白掩唇轻咳了几声。
她方垂手再度抬起头来,便闻窗棱之声轻响,那不时拂入一两缕寒风的小窗已叫人给阖上了。
细绒厚羽的青麾垂地无声,少年瘦削的身子洛洛松竹之形,他清浅的眸中沉静恭然,淡淡眸光流转,似极净冽澄澈的泉水。静静走至榻边,便不声不响地将榻上女子的手纳入了锦被之下,再将其覆肩的素麾拢了拢,细细掖好。“师父当心。”
端木孑仙仍有几分不能适应,但却已渐能习惯。想他年纪尚轻,又是男儿之身,有时言语举止,竟似比绿儿、小蓝还要周全细致,不由心下怔然。
转念想到什么,微微有忧。
但觉到近身之人周身清淡而温浅的气息轻轻围绕,一派少年谦恭之样,全无昔年阴肆狠戾之性,端木又不觉宽慰,忍不住轻轻叹息。
“师父?”云萧觉得疑惑,垂目望着榻上之人。
端木孑仙极轻地摇了摇头,转而道:“先前你并未习过针炙之术,却敢于去给乐正无殇行针,此间是何因由?”
那边正与阿紫说话的蓝苏婉忽闻此话,立时缄口低头在听。
云萧微怔一瞬,一时不明榻上之人所问何意,只得如实道:“那时我见二师姐行针数次,心下已暗记了穴位、次序、力道,只是终不敢妄为,因而每每行针都在自己身上试过方才敢去到无伤院中。”
阿紫啊了一声,惊叫道:“难道小云子那几日一直嚷着胸口疼呢。”
云萧面上微赧,忍不住驳道:“小师姐……云萧何曾嚷过?便只言过一两回罢了。”
阿紫无所谓道:“不都是一样嘛!”
云萧低头不语了。
蓝苏婉看罢云萧一眼,满面惭色道:“师弟比苏婉所想更为谨慎周全,顾念更多,苏婉自问不能及。”
云萧望她蹙眉,有些不明,榻上之人却道:“伸手与我看看。”
云萧微怔,立时将手伸了过去。端木孑仙两指轻轻切住其脉,听罢少许,微叹道:“心经之气确有些堵塞、不畅,此间之针无病之人行之有弊,往后且注意些。”
云萧立时恭声应:“是,师父。”
端木孑仙想了想,又道:“我另传你一套心法,日后你便于晨夕间各运行两周天,一者行气,二者强身。”
先前已有一套心法在习,此下却又另传一套,云萧虽一时不明,但料想应是因此下自己心气不畅所致,便点头和声应下:“谢师父。”
只是下时端木孑仙缓缓念出那足有九九八十一句之长的心法口诀时,云萧不由微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