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俊诚下达了秋赋诏书,送到了户部。
户部早就收到风讯,对加赋两成之事并不感到意外。
两次加赋受挫,神君必然要找补回来。
但能不能找补成功,这却委实难说。
各州知府似乎出了变故,对加赋之事很是消极,但这事和户部没什么关系,文书照旧送达就是了。
户部有阴阳修者,这是洪俊诚特许的,为的就是向各州传递文书。
文书当日送达,洪俊诚在皇宫之中静静等候消息。
这七成田赋,每一成都有重要用途,这是他能继续和图奴,和怒夫教周旋下去的本钱。
内侍管季复来报:“内宫监少监赵金栋,意图行刺,被刑官当场抓获,现已押送大牢,等候处置。”
洪俊诚没看罪状,也没看罪证,连一句缘由都没有多问,只说了一句:“今夜处决。”
每天晚上都有内侍被处决,少则十余个,多则上百人。
白日里一块当差,到了第二天,可能身边的人就成了意图谋害神君的刀下鬼,伤心难过都不必说,能不被牵连就是运气。
内侍们渐渐养成了习惯,彼此之间尽量不说话,一个个如行尸走肉一般,在皇宫里多活一天算一天。
但赵金栋特殊,这是常德才的弟子,和秦燕同一天拜入到常德才的门下,是德才门的长老。
换做往常,秦燕会想方设法把赵金栋救出来。
但他今天不敢有任何行动。
德才门,门规森严,但凡有越权行事之举,势必遭到严惩,就算秦燕的身份是首座,也不敢违抗门规。
洪俊诚漫不经心看着奏报,突然咳喘了几声。
秦燕给洪俊诚端水,揉背,侍奉的娴熟周全。
洪俊诚平复下来,看着秦燕道:“朕老矣。”
秦燕赶紧道:“陛下春秋正盛,只是近日过于疲惫了。”
洪俊诚摇摇头道:“朕这身子,怕是支撑不了多久,内侍之中,数你最合朕的心意,朕若有朝一日去了彼世,身边却还离不开你。”
秦燕默然不语。
这是他无法接续的话题。
洪俊诚一直看着秦燕,深邃一笑,他不给秦燕回避的机会:“倘若朕,当真去了彼世,你愿随朕同去么?”
神君直接发问,秦燕不能不答。
他跪在地上,给洪俊诚磕了个头,声音略显颤抖道:“这世上,只有陛下对老奴好,老奴这一生,只想服侍陛下,
若真有那么一天,陛下抛下老奴去了,老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条命,老奴定然是不要了,只求陛下走的时候,把老奴一块带上,别让老奴太孤单。”
说完这番话,秦燕流下了眼泪。
洪俊诚默默看着秦燕,满意的点了点头。
在这个问题上,能得到一个洪俊诚满意的答桉,并不容易。
这不是急智就能解决的问题,这来自事先周密的准备,在徐志穹和常德才商议的二十三条应对之中,这是其中一条。
在神君要求内侍主动殉葬时,该如何回答。
秦燕是离洪俊诚最近的内侍,这个问题迟早会出现在他身上,如果回答的不好,就不是殉葬的事情了,洪俊诚会当场送他上路。
而李全根要面临的问题是,他的部下在送信途中被抓了该怎么办?
什么情况下,必须把消息送出去。
什么情况下,先不动声色,到了大牢再说。
而岳六生掌管大牢,他要应对的主要问题,是如何把该救的人救出去。
赵金栋就是必须要救的人。
天刚入夜,几名内侍押着赵金栋出了囚室,和另外十几名囚徒一起,吃最后一餐。
最后一餐还算丰盛,有肉有酒。
赵金栋端起饭碗,敞开吃喝,忽听一人在身边不停啜泣。
转脸一看,是御马监主事刘平三。
赵金栋冷笑一声:“刘大刑官,这是怎么了?怎么和我们一块吃上断头饭了?”
刘平三是刑官,专门抓犯了错的内侍,在他手上领了断头饭的内侍将尽一百人。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碗断头饭竟然会送到他嘴边。
昨日他抓了三个罪囚送到大牢,心情大好,夜里多喝了几杯,跟手下的内侍胡吹乱侃,说他过两日便能当上御马监的掌印。
喝到兴起,他摁住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内侍,狠狠畅快了一回。
他是畅快了,他却不知,这年轻内侍,是御马监掌印的相好。
当天晚上,内侍找到掌印哭诉,掌印派人在刘平三房里藏了把刀子,第二天便告发他行刺,午后便把他送进了大牢。
昨天的酒还没醒透,今夜已然吃上了断头饭,刘平三嘶声哀嚎:“我冤,我冤枉!”
吃过了饭,岳六生吩咐行刑,这十几人吓得不会走路,被人架着,拖行一路,来到大牢旁边一座僻静的园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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