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常利回来了”
于丽端着茶杯放在了李学武的手边,嘴里提醒道:“见着了吗?”
“嗯,在大门口”
李学武随口应了一句,在看完手里文件后,这才抬起头看了于丽一眼,道:“周亚梅明天过来”。
“知道了”
于丽其实就是想问问周亚梅的情况,不敢直接问,这才说了周常利。
李学武没在意她的小心谨慎,一边看着文件,一边说道:“跟下面说一声,年终岁尾,人心思动,注意安全”。
“好”
于丽坐在了对面,打量着李学武,犹豫半晌,这才说道:“周常利这次回来,有意联系从前的关系……”
“嗯?”
李学武听到这里微微皱眉,抬起头看着于丽,等着她的下文。
“是早晨那会”
于丽解释道:“周常利回来后便同我沟通了此事,有意请托以前的关系,招收海员”。
“他有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李学武看了于丽一眼,随即拿了钢笔在文件批注了起来,嘴里则是继续说道:“只此一次,下次再有越级报工作的,就撵了”。
“……好”
于丽知道自己又犯错误了,抿着嘴,有些低落。
直等批注好了手里的文件,李学武这便又交代道:“你不用给他们面子,更不用照顾谁的情绪,有问题就让他们来找我”。
“对不起啊”
于丽满脸歉意地说道:“我……我不知道他……”
“嗯,下次注意吧”
李学武缓缓点头,也没看她,嘴里连说带教地提醒道:“有事会有主管层层报,就是周亚梅和彪子知道,也轮不到他来说”。
“还有!”
翻开文件页,李学武抬起头看了看于丽,道:“你没有责任和权利去允许任何人做任何事,除了俱乐部”。
“是”
于丽这一次的回答很是快速坚定,她已经听出了李学武话里的警告意味,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设在俱乐部的这处办公室,只有服务功能,没有行政管理的功能。
脖子不能做了脑袋的事,否则要脑袋何用。
李学武并没有过多的苛责于她,此前她就是个家庭妇女,后来在门市部锻炼。
真有管理和协调经历也仅仅是在俱乐部磨练的这几个月。
让她拿起办公室的工作纯粹是她更值得信任。
既然都知道她的能力状况如此,李学武又怎么会对她有更高的要求呢。
但底线不能没有,该管的管,不该管的坚决不能给她,给任何人以幻想。
集团企业的建设也是从一点一滴搞起来的,地基不稳,大厦再高还不是晃晃悠悠。
既然有了办公制度,就要遵守相应的程序,这又不是当初的草台班子,你一言,我一语的都能说。
似是周常利这样的执行人员,李学武更不会给他们独立思考的权利。
除非是到了李文彪的级别,否则按照级的指示执行就可以了。
组织工作最忌讳不听命令,似是电视剧里演的那些神剧,都是编剧不长脑子才想出来的。
当初地下干工作的那些人要是敢随意改变执行计划,轻者处分,重者处死。
在李学武这里也是一样,虽然不至于把人怎么着,但不信任只一条,以后就不会再用他了。
周常利这人年龄小,没有什么心计,只觉得做事凭借一股子莽劲就可以。
在钢城锻炼这么些日子,经历了一些事故,总算是知道有事要汇报。
但他没想过,把事情汇报给于丽本身就是错误的。
要么汇报给周亚梅,要么汇报给他,于丽在京城,在俱乐部,可又不是管事的,跟她说了有啥用。
当然了,站在周常利的角度思考,他是回来做事的,是以俱乐部为根据地沟通工作的,自然要跟于丽说一声。
他可能觉得,反正都是为了单位做事,主动联系以前的朋友帮忙,还是他自己奉献关系了呢。
可这种奉献在李学武看来没什么值得称道的,那些朋友介绍来的人本身就带着一定的危险性。
现在的京城,也就是李学武还注意影响,否则要多少人就有多少人。
饭都吃不了,让干啥就干啥。
“既然你都允了他,就这么办吧”
看着于丽内疚和歉意的模样,李学武最后点头,算是把这一茬翻过去了。
于丽站起身,走到李学武身后帮他捏了肩膀,声音委屈地解释道:“我当时真没多想,后来才觉得……下次不会了”。
“嗯”
李学武应了一声,反正都是招人,周常利想要提携他的故旧,备不住有在钢城建立他自己权威班底的意思。
回收站以后还是要扩张的,谁不想顶门立户,出去闯荡一番事业。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如果机会给了,他手里没有人支持,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所以及时创建自己的关系网,从京城招去的这些人,慢慢的会有一部分人走管理岗位。
而他,早已经在回收站工作,还是负责机关工作的,未来机遇更多。
在人事部门,不借着机会给自己创造方便,还有哪个部门能有这个能力了。
不过李学武不在乎,是李文彪、闻三儿这些人也好,是丁万秋、周常利这些人也罢。
既然是要干事业,那就不能蔽扫自珍,压制其他人位。
李文彪和闻三儿等人有着天然的先天优势,但不努力他也不会一味地惯着。
周常利想要进步,想要位,他也不吝机会,更不会带着有色眼镜鄙夷他的出身。
但是,想要成功,就得拿出真水平,哪怕是从顽主群体里,也有牛哔的人物走世界舞台。
当然了,周常利是否能通过他的梯子青云直,完全在他自己。
毕竟李学武不是做慈善的,更没有当教父的意愿。
其实,周常利这次回来,还真就不仅仅是衣锦还乡。
在见识了外面的世界,尤其是对于金钱,对于社会,有了独特视角的观察后,他想做点事。
年轻人嘛,总是有着独属于年龄的冲劲和闯劲,尤其是有着这么好的平台,他真觉得,如果自己不拼一场,以后会后悔。
看看面前的大宅,看看车库里停放着一整排的豪华轿车,看看亭台楼阁间走动的姑娘和小伙子。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周常利没见过什么太牛哔的人物,李学武在他眼中,已经是顶了天,盖了帽的大佬。
古代豪奢巨富,达官贵人也就不过如此了,更不要提李学武身后的背景关系,以及四通八达的人脉网络。
周常利和赵老四是一批次进了这个门的人,两人都觉得这里是个很好的平台,有他们发挥能力的空间。
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想过,他们看见的,想到的,是不是李学武故意让他们看的、想的。
于丽走出办公室,看了大门方向一眼,回想起李学武以往教过她的话语:将欲取之,必先允之。
周常利站在大门口,同赵老四抽着烟,有听着风声的顽主找了过来,笑着同他寒暄。
尤其是看见他身后的那扇富贵巍峨的大门,知道他确实找对了门路。
别的先不说,就是门口站岗的保卫,那身军大衣制式服装,腰的小手枪,就代表这里不是一般的单位。
周常利能随意出入这里,甚至有听说他这次回来,都没打算回家住,只在此安歇,这些人便又高看了他一眼。
你还真就别管他住在哪,跟门房里挤着,那也代表了一定的身份。
有能耐你在这大宅里住一晚试试!
当然了,现在看在这大宅里住着有身份,去年早些时候,李学武收了这大宅,还不就是他一个人守着。
空荡荡,阴森森,差点吓死他。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狐假虎威,他周常利在京城这一片又牛了。
今日来找他拜码头的就有新街口顽主新势力领头羊张建国。
他带来的小兄弟周常利也听说过,李和平、闫胜利、李奎勇等,都是胡同里的孩子。
张建国今天主动来拜访周常利,一方面是看望前辈,毕竟周常利是以前新街口的顽主大哥。
如果能得到周常利的认可和友谊,他在新街口混的更是名正言顺。
另一方面则是想看看周常利现在混的是哪条路,真有发展,他并不介意交个朋友,哪怕是拜大哥呢。
毕竟混到他现在这个地步,头脑再也不是小孩子的四位,总要为以后考虑。
退一万步讲,周常利走的这条路不适合他,可总有借鉴意义。
再说了,顽主是顽主,顽主总有弟弟妹妹吧,他们并不是混街道的,总要讨生活。
京城现在的形势,但凡有点能力,有点头脑的,基本都看得清清楚楚。
面恐怕对于他们这些不,下不下的适龄青年没有办法安置工作了。
高中毕业生、初中毕业生还在待业中,似是初中混下来的,或者没混下来的,包括小学毕业的这些人,全都被社会甩了出来。
干什么?
吃什么?
家里父母赚的也都是辛苦钱,哪家不是四五个孩子,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真养不起了。
你再想一想,孩子大了不张罗结婚娶媳妇吗?
越是困难时期,这彩礼就越是剩不下,挑的还就越是多。
所以,周常利不用振臂一呼,更不用跟这些人白呼,他带走的那些人就是最好的广告。
你当以前周常利败走麦城,没能耐去了东北讨生活,回来就没了地位?
不,现在有钱有势的,说话就是硬气,就是好使。
张建国也算是抛砖引玉,投石问路,不仅仅讲了新街口的形势,还把此时京城的顽主势力说了个遍。
东华门小姚子,京城站的砖头会、棒子队,东四的铁片儿、猎狗,达志桥的菜刀队……
有的人说了,啥玩意啊,就砖头会、棒子队的,这都是啥玩意吧!
其实搁李学武这来说,都是纸老虎,吓唬人玩的,他就不信砖头棒子能比手枪好用。
当然了,他当然可以这么说,普通老百姓,普通青年自然是没有这份武力的。
混迹于京城车站的砖头会,就是用茶叶包包着砖头,打仗的时候用砖头做武器。
棒子队也不是狼牙棒,就是报纸裹着擀面杖。
我这么说你当然觉得可乐,但真实的打架现场,手里的武器装备其实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
你要说叉子,这当然有,保有量还真就不少,一般的顽主必定会给自己准备一把。
但是,叉子是管状或者三角口的,你拿着吓唬人,人家不一定信你敢扎。
一旦你扛不住劲儿扎了人,那口子不去医院都缝不,哗哗淌血。
就有以现在的医疗条件,死个把人那都是常事,哪年没有被扎死的。
你说顽主们打架凶狠,敢动刀子,敢扎人。
但从幸存者偏差的角度来说,你遇到的,拎着叉子的,基本是没扎过人的。
这个时候小崽子闹腾,强力部门是有所收敛和钳制,但故意伤人事件是不会被允许的。
尤其是用叉子扎人,一定会抓你,甚至通缉你。
你想吧,这样的人,做下这样的案子,基本就是东躲西躲,哪里还敢招摇过市。
顽主也是人,他们只是想混生活,可不想真玩命,似是小混蛋这般的毕竟还是少数,不然怎么活该他崛起呢。
不能动叉子,就只能是砖头、擀面杖啥的,就算是打破了脑袋,这些也不会被定义为凶器。
当然了,也有凶狠一点的,比如东四这边的铁片儿,看着像是砍刀,实际就是铁片子,备不住有几把真刀。
更狠的就是达志桥那帮人了,这帮家伙更敢玩命,心更野。
这些顽主的队伍基本都不大,三五个人就差不多了。
再多,再多顽主大哥也养不起,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他们还都指着佛爷供养呢。
人数不能过多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强力部门对于案件的影响判断。
如果人数超过一定量,那代表的意义就不一样了,到时候黄干都“请”不动了,只能是阎王爷出手。
所以别把顽主想的太牛哔,去年在八九月份,被那些小崽子满大街撵着揍,用鞭子抽,你见他们有敢还手的嘛。
当然了,也不能说这些人弱不禁风,毕竟是存在于胡同的本土势力,真要是闹起来,也有狠人的存在。
尤其是这个时候,社会的闲散人员越来越多,真就给了他们活动的土壤。
――
“我都说了,让你快点让你快点,你就蘑菇~”
周小白使劲蹬着车子,不过这会儿已经快要没力气了。
身后罗云呼哧带喘地边蹬边喊道:“不就是迟到嘛,大不了我给于姐去道歉”。
说完又觉得不对,心里这么一合计,不忿地质问道:“今天是星期天啊!怪不得你这么积极!”
“还有!”
罗云使劲儿蹬了几圈,赶周小白以后,侧着脸问道:“周你应为啥哭还没告诉我呢,是不是你们俩那啥了?”
“去你的~!”
周小白没好气地嗔了她一句,随后蹬着车子跟她拉开了距离,嘴里还强调道:“管好你自己得了,回头我就跟左杰说,你是个话痨!”
“怯~”
罗云不屑地撇了撇嘴,不过脚下还是不敢耽误工夫,出来的晚了,准要挨说的。
她才不怕左杰嫌弃她呢,她应该嫌弃左杰才是!
不对,凭什么呀!
两个人处的好好的,凭什么就要嫌弃啊!
都是叫周小白说的,她自己得不到,就要把我的毁掉!
可恶!这个恶毒的女人!
罗云坏笑着追了去,想要跟周小白继续嗔闹,可结果就是,一拐弯,正见着几个小子乱停车子,差点撞。
路口这边,钟悦民几人正隔着不远处,望着东城一号俱乐部的宅院看热闹。
都听说了,以前的大顽主回归,四九城有头有脸的人风闻而动,都来凑热闹。
这些年轻人好的是什么呀,还不就是个热闹,顽主搭台子,老兵们就踅摸拆台子。
老兵们爬梯子,顽主们便要耍坏撤梯子,主打一个互相伤害。
今天都知道顽主们在这聚会,那自然是有热闹可看得。
你问钟悦民?
他当然不是来找事的,他的队伍还都很年轻,就是好这个热闹,跟谁也没仇没怨的。
除非是碰老兵们公认的坏蛋,人人得而诛之的那种,否者他们才不稀得出手搀和呢。
不过也是凑巧了,袁军说这里背风,少有人来,便都把车子停在了这里。
可今天周小白两人为了赶时间,偏偏就走了这条小路,结果就是一个没看见,两台车子直接撞在了一起。
“哎呦!”
罗云得亏看的及时,捏了手里车闸,可惯性的作用,车子跟周小白的碰在一起,还是摔了。
这寒冬腊月的,又是砖石路,就算棉衣穿的再厚实,一屁股墩坐下来,还是疼的够呛。
钟悦民等人瞧见有人摔倒本来是要看热闹的,可这么一瞧,哪里还顾得着乐,赶紧跑过来搀扶她们。
罗云这个小暴脾气啊,被袁军扶起来,气的就要扇他们巴掌。
好在是年轻小伙子闪的快,不然就得吃个响。
“哎!”
袁军脸一冷,指着她叫到:“我可是好心做好事,你别不知好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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