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早晨,一如李学武所想的那般热闹。
“这……这怎么会这样!”
“这……”
“冯副主任呢?!”
“快去找冯副主任!”
……
“听说冯副主任是皱着眉头处理的这件事”
沙器之将厂办昨天转来的文件一一进行处理,同时也将昨天没有处理好的文件交给李学武处理好。
嘴里轻声汇报着今天的早上听来的“消息”,最劲爆的当属工作组的了。
就沙器之所说,工作组办公室门口的墙上、走廊、门、窗,都被贴了大字告,门口还堆了一小堆儿举报信件。
要说大字告也就算了,能说出来的事,能贴出来的事还能叫事?
十张里面能有一个真事都算合格了,纯属瞎胡闹,更是给他们的工作添麻烦。
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查起来极为费劲,更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可是不如举报信来的实惠。
起初工作组的人想了,昨天李怀德都“自首”了,那今天的举报信还不都是冲着他去的啊。
看大字告就知道了,都是写李怀德怎么怎么样的,什么对工作不负责了,什么管理不到位了,什么占着茅坑不拉屎了……
反正说的都是闲扯淡的话,工作组的人满心期待的打开信件的时候,却是发现这一小堆七十多封信都是举报聂成林的。
嘿!这可真是小和尚上房梁,奇了妙了!
昨天聂成林刚出了事,今天就有“落井下石”的,到底是聂副厂长人缘太次,还是特么轧钢厂群众里面有坏人啊!
这速度也太快了,墙倒众人推是有这么个理儿,但也不能这么干啊。
所以当冯副主任看见这些举报信的时候也是愣了神。
没别的,昨天聂成林的事他都知道,更知道聂成林同下面工人的矛盾,没想到期待的今天能搞定李怀德,却冒出来个聂成林。
得!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
虽然很奇怪,但冯道宗还是决定调派一部分人手去调查聂成林。
查聂成林没别的原因,主要还是这些举报信里的东西比较实惠,好像真有这个事儿似的。
最关键的是,这些事都是从正治角度出发的,从聂成林大家长工作作风开始说的,甭问了,一查一个准。
就连刚上班的厂长杨凤山都听说了,同书记好一阵沟通。
本就是聂成林主管工作的问题,业务上是没有对错的,只是做事的方式和方法不对,且做出的处理态度也是不好,这才搞大了。
要是搁以前,谁会举报他啊!
可现在不成了,工人正寻求情绪发泄口呢,聂成林这下算是一脑袋撞在车间那些技工身上了。
昨天是杨元松找聂成林谈的话,严肃批评了聂成林关于两个处室所管项目的干预手段不合理,没有做调查,也没有询问相关负责人和群众们的意见,独断专行。
这在组织工作中是最不可取的,更是没有群众基础的,很影响其威信。
聂成林也是在书记那边,同工作组成员,同相关的领导同志做了解释说明,也对这一次的不理智决定进行检讨。
而在另一边,杨凤山同谷维洁等人同生产管理处和设计处的管理人员开了办公会,严肃批评了两个部门的负责人。
在处理相关工作中没有充分领会上级的意图,更没有认真思考上级决定的意义,盲目的上传下派,将问题矛盾化,复杂化。
尤其是个别负责人和干部,在这次的矛盾中进行了站位,这在正治上是不允许的,更是违反了纪律的。
杨凤山强调,主管领导同下面的工人是有距离的,需要各部门负责人担起责任来,提高正治站位,领会和贯彻主管领导的意图,不能消极对待,更不能站错了位置。
这话批评的就是邝玉生和夏中全了,主要还是他们站在了工人的那边,将这件事推向了不可预测的深渊。
如果不是杨凤山及时出现,搁置了矛盾,制止了更加激化的行动,那昨天的闹剧就没法收场了。
因为杨凤山将两个处室大小干部都叫了过去,当着大家的面把问题说了出来,那就是要打板子的。
邝玉生和夏中全是部门负责人,自然是要站出来主动做检讨,承认错误的。
两边的事情都搞定了,最后都是下班时间了,杨凤山也没耽误其他同志下班,便叫了邝玉生和夏中全去了书记的办公室。
这边聂成林还在谈话,两边一汇合,杨元松和杨凤山又交叉着同各自的谈话对象进行了安抚和叮嘱,也由主管谠组人事工作的谷维洁给双方做了组织工作。
昨天三人也是互相说了话,做了检讨,轧钢厂这边和工作组都觉得这件事就这样了,却是没想到干部队伍稳定了,下面的工人不让了。
这件事还真就是个事,昨天工作组尊重轧钢厂的领导,并没有在会上说什么,可现在有了举报,他们就得做工作。
如果不做工作,那群众的意见就会集中在他们的身上。
所以,冯道宗也是按照组织纪律以及工作要求,对这一件事进行例行调查。
从早上开始,工作组的人员便撒出去了,按图索骥,依照举报信统计出来的问题一一对举报人进行核实,也对相关的线索进行调查。
这就是个大活儿了,调查李怀德的工作还没完呢,这又开始调查聂成林了。
冯道宗已经从部里要了一回人了,总不能再要了,那成什么了,轧钢厂这边脸上也不好看不是。
其实杨元松和杨凤山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昨天搞了李怀德,今天搞了聂成林,厂办公会议就剩杨凤山和景玉农了,这是要干啥?
杨凤山这么想一点儿错都没有,因为聂成林早上来了以后,因为这件事,再加上昨天的事,已经递交了请假手续。
理由也很充分,身体不适,要去医院做检查。
明明轧钢厂就有医院,明明轧钢厂医院就是顶好的医院了,可聂副厂长偏偏要去城里看,还是看中医。
这就已经很明显了,聂副厂长“不干了”,耍赖不上班了。
就机关众人想了,原因无非就这么几个,一是没脸上班了,让手底下人给掘了,昨天差点挨了打,咋好意思就来了。
二一个便是举报信,聂副厂长定是觉得昨天跟他道歉的那些人不服气,连夜搞了这个害他。
嘿!今天早上听说聂副厂长请了病假,邝玉生和夏中全比谁都惊讶。
这聂副厂长是老工人出身了,身体就跟车间里的铁疙瘩一样啊,咋说病了就病了?
再一个,咋就这么巧啊,赶着他们跟聂副厂长顶起来之后,就有了举报聂副厂长的信件?
而更巧的是,聂副厂长听说了这件事就病了,连给他们解释的时间和机会都没有,你说这叫什么事。
机关里的人都知道,昨天领导给协调的关系白费了,聂副厂长同两个部门的矛盾没个解决了。
本身就是被领导说合着,已经没有了以前的信任和默契,就像两口子打架,现在突然出来一群人说一方骂了另一方,这还了得?!
所以,杨凤山担心的事还是出现了,他将要面临二选一的问题了。
要么给生产管理处和设计处大换血,将不服管的干部进行调整和打散处理。
要不就是在即将到来的年中工作会议上进行分工调整。
无论是选哪个,都会对当前的轧钢厂生产工作和整体和谐的环境造成损伤,更会对当前稳定的正治生态造成影响。
杨凤山想过后勤处会出事,想过保卫处会出事,就是没想过他的大本营会出事,还一出事就是全军覆没。
通过昨天同邝玉生和夏中全的谈话中了解到,这两名干部的思想都受到了某些人的影响,有朝实用主义方向发展的倾向。
更注重把实证主义功利化,强调生活、行动和效果,经验和实在归结为行动的效果,知识归结为行动的工具,真理归结为有用、效用、或行动的成功。
实用主义的要义体现在:认识的任务,是认识行动的效果,从而为行动提供信念。
也就是说,杨凤山现在看到的,两个处室,甚至是更多处室的负责人,通过同某些人的聚会和谈话中有了这方面的思考和正治倾向。
他们关注行动是否能带来某种实际的效果,也就是关注直接的效用、利益。
简单来说就是,有用即是真理,无用即为狗屁。
杨凤山知道,这理论不要太李学武。
他和杨元松聊过李学武的正治思想和倾向,得出的结论就是,李学武并不靠向任何一边,完全就是实用论实践者。
杨凤山也是搞了多年组织工作的人了,自然清楚厂里群众更多的是唯xin主义者,而他所在的组织是讲究唯wu主义的。
那么在两个主义之间就会有一个矛盾冲突,这种矛盾冲突是根本性的,是不可融合的。
但现在就有一股思想在调和两者关于科学和生活等对立的理论。
这股思想并不拘泥于亚里士多德的主语谓语的逻辑形式,而是试图改变思维方式,为思维活动建立一种新的逻辑框架。
这种思维方式不是就概念本身而论概念,而是探究它会产生什么效果。
实用主义方法反对首先设定最先存在的事物、原则或范畴,它只关注最后的事物。
说起来很复杂,但总结起来很简单,就是以人为本。
做这件事开始前,要先考虑几方当事人的诉求,以实际出发,协调和调整相关的方式方法,进而达到妥协后的产物。
这么一说杨凤山也清楚,其实就是机关里的生存法则,更是机关里做事的潜规则。
虽然这些规则都是存在的,也是有存在的必要的。
但是,这怎么能作为一种思想放到正面来呢,这是不能说的,也是不提倡的。
现在讲究的是……
轧钢厂出现这种思想的根本原因杨元松同杨凤山也讨论过,并不能因为一个人或者两个人的出现而做出定论。
要反思在当前的组织工作中是否有漏洞,是否有工作没有做到位。
比如宣传,比如管理,比如学习和监督。
这也为轧钢厂办公会议,以及谠委接下来的工作做了方向性的定义。
这种思想是根本,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处理这件事的前提是要解决表象。
表象就是聂成林同志同生产管理处和设计处之间的矛盾,李怀德同志当前遇到的问题。
两件事都是杨凤山和杨元松当前的工作重点。
两人也是分别在上午就这两件事同工作组冯道宗等人做了沟通。
他们的意见和建议在工作组这边都是必须重视的,但在具体工作中,两人也是不能干扰工作组工作的。
现在李怀德的问题正在查,聂成林的问题群众反应热烈,也得查,这就是他们下来的工作,也是稳定轧钢厂,寻求轧钢厂在大学习、大讨论工作中的破局嘛。
冯道宗说的好像是有道理,但在根本问题上的态度是同轧钢厂的两个班子对立的。
杨凤山等人寻求的是稳扎稳打,逐步解决问题,而工作组不同意这个意见。
工作组的工作是有时限的,他们等不起这个稳扎稳打的时间,他们要的是挖破无毒,祛除毒根,固本清源。
这种做事方法自然是没有顾及到轧钢厂是否会伤害根本,也没有顾忌相关的影响。
因为生产任务、思想动态、干部管理等等,这些都是轧钢厂班子的事,跟他们又没有关系。
双方各执一词,矛盾已经显现。
中午在招待所吃饭,李学武便见着服务员往楼上送餐食了,并且见着杨书记上了楼。
可没多一会儿,又见着杨元松下来了,且面色不对头。
因为大字告和举报信的事,今天中午的这顿饭吃的很是安静,大家都在想着心里事,也就没有了往日里的谈论。
吃过了午饭,得了张松英示意的李学武开口约了几个正副处长去招待所游泳池游泳。
因为今天实在是热,又因为聂成林的事,大家都想有个说话的地方。
以前还能是中午茶的时间大家聚在一起说说话,现在却是不行,因为这会儿的太阳太毒了。
有着李学武的张罗,那边张松英已经推销起了泳裤,这些有心之人便都化身游泳健将,去楼上的房间换衣服了。
李学武是回的自己房间,张松英也跟了过来,给李学武带了一个消息:
李副厂长就在楼上,是被工作组强制审讯中,从昨天到现在一直都没合眼呢。
李学武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意外,却也是不意外。
是李怀德自己要这么做的,他也不知道就刮了这股风,所以工作组着急是应该的,增加对他的审讯力度也是应该的。
张松英将李学武的泳裤拿了过来,就看着他换衣服。
等李学武回头的时候,便见着张松英正盯着他看着。
张松英见着李学武的眼神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将手里的泳裤递了过去,同时去卫生间拿了李学武的浴巾和浴衣。
这个时候的游泳裤也就是那么回事,跟后世的各种材料完全没法比,穿着就跟穿内裤似的。
这个时候也有不买泳裤,而是直接穿内裤游泳的。
那就会出现于老师的那种情况,游得快了,裤衩就追不上了。
内裤和泳裤最主要的区别就是泳裤有个系带,扎紧了不会掉,内裤可没听说有系带的。
也不知道是内裤小了,还是李学武的某些地方大,别的地方倒很合适,就是前面不经意的会露出来一小块。
在给李学武穿浴衣的时候,张松英用手给他整理了一下,并且把多出来的那一块塞了回去。
李学武耷拉着眼皮扯了扯嘴角,他明显看出张松英脸上的坏笑了,这不是在趁机占自己便宜?
待下了楼,李学武便见着中午吃饭的那些干部们一个个的也都换了泳裤,有讲究的还不知从哪找了游泳眼镜。
这可真是差生文具多,就他们这老胳膊老腿的,还用得着游泳眼镜保护眼睛?
能游的多快?
等从大厅门出来,大家说笑着拐了弯,来到了招待所旁边的游泳池,便见着游泳池跟大锅似的,里面的人就跟饺子似的。
“这天可真是热啊”
徐斯年也同李学武一样,穿着浴衣,趿拉着塑料拖鞋,见着泳池里的场景也是感慨了一番。
李学武吊着眼睛看了看他,问道:“不耽误您徐主任与民同乐吧?”
“去你的吧”
徐斯年就知道李学武的嘴里没好话儿,瞥了李学武一眼,由着服务员的带领,众人越过检票口,来到了服务员准备好的休息位上。
没多少人,一起吃饭的那些人里就来了十几位,甭管下水不下水,全套的游泳设备都搞上了,很专业的样子。
李学武站在岸边的棚子底下脱了浴衣,开始拉伸筋骨。
徐斯年见着李学武做准备动作,他也跟着学,使得其他人也跟着做了起来。
说是游泳,不就是出来一起泡澡嘛,还真准备游啊。
但见李学武动真格的,他们也不好来了就往椅子上坐,只好跟着准备下水。
徐斯年趁着李学武活动身体的时候走近了低声问道:“李副厂长怎么样了?”
“噗通!”
还没等徐斯年反应过来呢,眼巴前刚才还做跳水动作的李学武一个猛子便扎进了游泳池里,随后徐斯年便见着李学武跟鲨鱼似的,肆虐起了游泳池。
这个时间,来游泳池里游泳的多是半大小子们,或者是年轻的同志。
上了岁数的游不动,也懒得来这边晒肚皮,大中午的也就只有孩子们和年轻的小伙子们、大姑娘们不怕热。
中午就这么会儿空闲,有爱这个的,先去食堂打了饭菜,端着就来了这边。
来了游泳池先不吃,游上几个来回,必定是饿了的,到时候再吃,这饭菜更香。
尤其是坐在游泳池边上吃,看着其他人游泳,惬意地吃着饭菜,觉得这就是生活。
等到时间了,收拾干净回去上班,正合适。
李学武他们现在赶的时间就是工人们来游泳的时间,所以水池里的人也特别的多。
别看人多,但真正会游泳的,或者说真正在里面游的不多,都是泡在水里解暑。
大家都是静态的,只有一条鲨鱼是动态的,自然是受到了关注。
大家都在猜测和讨论那条鲨鱼是谁的时候,有人已经说了,并且指了游泳池边上的干部们,道是各处的一把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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