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网络发达了，张老汉虽是个农民，平时不下地，就学着刷手机看看新闻，手指戳戳，好事坏事全到了眼面前。

对于有机米这个他是懂的。

“你说的有机米我知道，就是不用化肥种出来的大米，双河那边就有一块试验田，河水种植，化肥上的少，不上化肥水稻养份跟不上，产量也低，大米价格上去了，可没产量，还不是一个样。”

刘英这几年在城里待的时间多，在城里认识的人不多，平时没事就逛超市，见识也多一些。“二哥，那可不一样，我在超市里看到过有机米，比咱们平时吃的大米高几倍。”

“咱们农民靠啥挣钱？还不是靠卖粮，同样一亩地，在你们的认知里，用化肥亩产一千斤左右，不上化肥亩产量五百斤左右，其实这是一个错误的认知。”张新阳放下锄头，指着身边这一大片菜园。

“爸，咱就拿这片菜园打比方，种白菜你们要治虫除草上化肥，这三点都和化肥农药脱不开关系，但是如果我和你说不用农药化肥照样能做到，同样能种出和你们用化肥农药一样的产量，甚至种出比你们原先种的品质更好的白菜，以此类推，种水稻和种菜一样的道理，只要解决这三个问题，本身投入的成本就降低，即使是产量低一些，但是品质和价格都上来了。”

“你把种庄稼想得太简单，以为在学校学的那些就够用了？”张老汉起身，双手背在身后，“种庄稼可不是书本里的那一套就行。不上肥，没有营养庄稼怎么高产？”

“爸，在种地这点事上，你还真是总能说到点子上。”张新阳是真心佩服老头这一点。

“咱们王家围子当年引进水稻的时候，谁也不敢种，我是第一个种的，你说我懂的比不比你多？”张老汉还真不是吹牛。

当年镇里推广种水稻的时候，张老汉才十六岁，姐弟四个从小就没妈，姐姐出嫁得早，大哥和弟弟都去当兵，张老汉就留在家里，张父每天只知道喝酒，家里一切都是张老汉做主。

那年镇里带了几个韩国人过来，教大家种水稻，对新鲜事物大家都感到好奇，谁也不敢把一年的收成搭进去。张老汉年轻时有一股子冲劲，第一个站出来学习韩国人的种水稻方法，在镇里开了先河。

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胆大心细又好学，半学半摸索，第一年就大丰收，有他带头，王家围子种植水稻才铺展开来。

张新阳从小听得最多的也是这些话，那是老子这辈子说起来值得鼻子翘到天上的荣耀事，所以，张老汉在王家围子的威望水涨船高，他是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

可惜如今年轻人大多去大城市打工，有能力的都在城里安了家，不愿意回乡受种地的苦，村里留下的都是老弱病残，在田里死撑着。

像张老汉这样热爱这片土地的人越来越少，对儿子未来的规划，也是让他待在城里，到底种地更辛苦一些。

“粮食不高产是因为营养跟不上，那营养是哪里来的？”张新阳指了指脚下，“是土地，是土壤。只要好土壤了，任何植物生长状况都会好。”

“为啥土壤养分跟不上了？土壤板结，土质变硬，植物的根扎不到深处，细根只能往土表层走，这种叫水平根，这也是造成水土流失的原因。”

“爸，农业这个东西别说我上学学这几年，有时干一辈子也看不明白。”

“实践出真知，这已经不是靠你们种一辈子地才能总出来经验，还要科技兴农。当然我们并不是不用肥，而是用有机肥，用生物科技的方法去管理规划种地这个过程。”

“现在中国人想的不是怎样填饱肚子，而是质的提高。”张新阳眼里闪着光，“让人们相信我们会用没有毒的东西把东西种出来，让人们吃的安全。”

张老汉听儿子对农业种植方面的新词，对他的一番慷慨激昂也摸不着头脑，但头一次在儿子身上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他形容不出来，可这一刻他仿佛感觉到有一股东西涌进身体，身子里有一股热流在涌动，有点像他当年第一个相信韩国人的种植一样，他不知道是应该为儿子鼓掌，还是给儿子的脑袋瓜子泼上一盆冷水。

“我懂的不多，可新阳这话说得对呢。”刘英也有点那么小激动。“现在为了增产省力气，加大化肥量，使用各种农药，说是无害，可吃着心里总是不舒服。”

刘英最后又补了一句：“这孩子学没白上。”

“哥，你说的太好了。”一个年轻的声音骤然响起，把几个人吓了一跳。

扭头往后身看去，只见张万龙骑在北墙头上，手里举着自拍杆，上面还架着手机，也不知道在那看多久了，这时被众人发现，才跳下来，几个大步走过来。

张万龙是张新阳老叔家的儿子，初中毕业后就不想念书了，非要闹着去南方打工，结果待了不到一年又跑回家，非要说做什么农村主播，拿着手机到处拍，在村里人看来就是不务正业。

“哥，二哥。”张万龙直接挤到张新阳面前，“你刚刚说的我都听到了，你都说了实践出真知，说了这么多都没用，要做出来才行啊。”

他兴奋的指着张新阳站的土豆地：“正好要种白菜，你就不用化肥和农药，把白菜种出来咋个样？”

“胡闹，你二哥还要回城里上班，哪有时间在家里种白菜。”张老汉喝斥侄子，“你也别整天摆弄你那个手机，不去城里找工作，就在家里帮你爸把地弄弄好，整天瞎转悠，你爸管不了你，我来管。”

别看张老汉在姊妹四人中排老三，可威望却是家里最高的。

“二大爷，我现在好歹也是有几万粉丝的人，通过网络平台也是可以带货的，你看我不是帮我娘晒了很多土豆干吗?我也可以帮你家往外卖啊。”

张万龙怕怕二大爷弄不懂什么叫“带货”，又解释了一通。

“这个带货啊，就是在网上卖东西，传播得快，又不要到村外面卖，人家通过网络看到了，直接下单买就成。”

“土豆干又不是啥好东西，谁要啊。”张老汉听着这话觉得没边，心想，这孩子真是越来越胡闹了。

刘英听了土豆干能卖，小声问起张母，她平时都待在城里，在村里待得少，自己家没有种土豆，也就没有晒这个，趁机也和张母要了一些。

张母带着刘英去了仓房。

张老汉还想说，看侄子已经缠着儿子问东问西去了，便进了屋。要说侄子不务正业，也不见得，张老汉看着有点急，念书没本事就罢了，现在他对农业有了兴趣，不在外面漂着也是件好事，说不定这长歪的树还能捋过来。

上午看侄子还顺眼的张老汉，下午见儿子被拐走了，两人也不知道去了哪，菜园里干了一半的活也扔在那，张老汉只觉得他们这帮年轻人把种田这件事想得太美好，田的边还没碰过，还想指望天上掉馅饼，做梦想屁吃，这正应了老辈人说的那句：狗改不了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