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甘露殿,嘉钰宫更加富丽堂皇,连殿前的台阶都是玉石垒砌。
入殿后,香风扑面,华光灼眼。
薛玄凌瞧着那满堂的夜明珠,只觉得姜贵妃这庶出的风格实在太过明显,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来人,此间主人到底有多么尊贵。
殿门口的两个宫人在薛玄凌进去后,立刻就将殿门给关上了,行动相当之迅速,似乎是怕薛玄凌反悔。
里间,姜贵妃神色慵懒地坐在首位上,眼中浮现出打量。
端详薛玄凌许久后,她才悠悠然开口道:“你母亲担心你进宫后言行无状,嘱托本宫对你施加教诲。本宫想着,在你一进宫时就召你过来的,却没想到出了那档子的事。”
底下的薛玄凌行的是郡主礼,不作跪拜。
见此,姜贵妃的眉梢微微跳动了几下,说:“如今陛下又是赐名,又是封赏,看来你是讨了陛下的欢心,不必拘宫中礼数了……也好,倒也省了本宫为你操心。”
这一副温和大度的模样,倒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臣女谢娘娘挂记。”薛玄凌不会傻到在皇宫里对贵妃如何,自然笑吟吟开口,“今日的确惊险了些,好在并没有出什么大乱子,否则臣女还真是愧对父亲的教诲了。”
瞧着薛玄凌这乖觉的模样,姜贵妃不禁蹙起了眉头。她向来不喜欢这样乖觉懂事的小娘子,从前之后那些嫡女才有此等从容气度,连她,都是入了宫之后,有样学样地熬了许久,才熬出半分端庄。
可气。
姜贵妃掩在袖笼里的手攥在了一起。
薛玄凌也不傻,看姜贵妃脸色不对,就生出了退意。虽然不知道到底哪里又得罪了这位贵妃,可先走肯定是不会出岔子的。
“娘娘可还有别的事?若是没有,臣女也该回去了。”怕姜贵妃强留,薛玄凌又搬出皇帝来,“陛下说臣女今日受了惊,是该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然后姜贵妃的脸就更黑了。
可想来想去,姜贵妃自己也觉得好像没有什么其他名目能将人留下,是以,在说了好些废话后,姜贵妃只能遣了身边的宫人送薛玄凌出宫。
彼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薛柏耀一早等在宫门口,翘首以盼着自家妹妹出现。远远看到妹妹的身影后,薛柏耀连忙蹦跶着招手,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要不是宫门口严禁喧哗,薛柏耀怕是要喊出声了。
薛玄凌摸了两枚银锞子递给送她出来的宫人,分别向她们道了句谢之后,这才转身快步朝薛柏耀走去,嘴里轻声问道:“三哥怎么来了?今日你不是在大理寺当差吗?”
“人没事吧?”薛柏耀抓着薛玄凌的手,仔细检查她着问:“我听说那两个刺客十分凶悍,可有伤到你?”
被关心着的薛玄凌心头一暖,吐了吐舌头,藏起破了了左手,嬉笑地回答:“三哥想多了,就是两个三脚猫的西夏人,以为我那轿撵是公主的轿撵,这才莽撞出手。不过好在没惊到公主,不然真是出大事。”
见薛玄凌还有心情说笑,薛柏耀松了口气,与她转身并肩往外走,“听说今日陛下给你赐名了,是个好名字,长安都传遍了!这下,往后再没有人敢小瞧你。”
黄昏天,夕阳甚美。
望着那铺满半边天的晚霞,薛玄凌不由地轻叹了一声,不再说话。
她这三哥到底是怎么混了个大理寺的差事的?皇帝如此明显的捧杀,他居然半点儿没察觉,还以为是什么好事。
一个被拐出长安十多年的小丫头,一个养在乡野,不通礼数的蛮横娘子,乍一被捧高,就必然会生出无数事端来。
更别说皇帝先是赐名,后是封郡主,摆明是叫薛玄凌被所有人惦记着。
世家勋贵们难免要揣度,皇帝如此赞誉薛家娘子,好大排场的封赏,是不是想着让这个薛家娘子嫁给哪个皇子?
只是这些话,薛玄凌也不好对薛柏耀说,故而化作一声叹息,轻吁出口。
薛柏耀只当妹妹在宫里累着了,连忙将扶着她,说:“外头给你备了马车,咱们待会儿直接回家。白日里,母亲为了迎接你回府,特意叫了客似云的酒席,都是顶好吃的长安佳肴。”
在薛柏耀心里,照顾妹妹是他的责任,努力让家里和睦也是他的责任。
“好。”薛玄凌自然看得出薛柏耀努力在缓和她与姜青鸢之间的关系,也不忍心为难薛柏耀,“三哥的心地这般纯良,妹妹不禁好奇三哥在大理寺当差时,是怎样的威风呀。”
听到薛玄凌故意打趣自己,薛柏耀憨笑着说:“来日休沐时,你可以与心宜一道去大理寺寻我,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好么,憨中满是精明。
两兄妹说说笑笑地上了马车,全然不知街角有两双眼里一直盯着他们。
见马车走远,林池这才抄着手出来,目光兴味地说道:“这位薛家娘子,倒是有几分江湖好爽之气,就是不知道她伸手如何。”
作为右羽林卫将军,林池下意识就把这薛玄凌当成了对手欣赏。
他身边的玉面郎君面无表情地站着,一动也不动,像是在看那远去的马车,又像是在出神。
“喂,含章?”林池用手肘撞了撞林含章,“你这是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好不容易把你拖出来,你倒还是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儿,真是恼人。”
林含章眸光微动,睨了林池一眼,接着便举步走向方才薛玄凌站的地方。
几步过去,林含章俯身像是捡起了什么东西,可等林池过去时,林含章又立刻将手收入了袖笼里,压根不给林池一探究竟的机会。
“你捡了什么?”林池跳脚追问。
“没什么。”
“你到底捡了什么?”林池一看林含章那含笑的眼眸,就知道这人肯定憋了什么坏,“不会是人家小娘子的首饰吧?啊?你可不能这样,你可是满长安贵女心中的玉菩萨,做不出这等放浪形骸的事!”
“烈日灼目,我拾了些残阳碎片,仅此而已。”林含章眯了眯眼睛,意有所指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