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丁奇的叙述中,那非但不是卑劣的偷盗行径,而且是一次伟大的义举。
五天前,孔奉泽找到了散人丁奇,他笃定北路不会来人,作为西阁的近邻,唯一需要防范的只有南阁。
“我不答应就会被杀,迫不得已才到西南角的泥人滩,每天盯防来自南阁的能力者。”丁奇长叹一声,仿佛在感慨不堪回首的过去,“实在是被逼无奈,我才出此下策。”
林冬辉是一名挑剔的听众,立马发觉故事中的漏洞:“不对啊,你那个变成泥像的朋友呢?怎么没提到?”
“让我想一想,呃,不是,回忆回忆。”丁奇酝酿许久,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他是你们来之前的又一个客人,其实是一名散人,但被我当作南阁的探子,就把他骗下水了。”
黎风嗤之以鼻:“行啊,当骗子当习惯了。”
“大家都身不由己,相互体谅。”徐峰替丁奇辩解一句,笑道,“丁奇,请往下说。”
故事继续。
第一次的成功换来了孔奉泽的信任,加上丁奇的反复打探,终于发现了西阁这支队伍最大的秘密,他们找到了敬神村唯一活着的村民,将其关押,每天六小时高强度地审问,力图将这名村民的所有价值发挥到极致。
丁奇嫉恶如仇,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在休息的空隙,硬是找到了几个游离在外的散人,将事实真相告知他们以后,他们也坐不住了,势要劫走人质,不能让手段下作的西阁队伍得逞。
“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丁奇说这番话时声音居然铿锵有力,“我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但是谁能想到,那几个散人依然心思不纯,我不在的时候对货物,额,对这名少年屡下毒手,我领各位英雄过来的时候,他们居然还劫持我,想偷袭各位,只能说是死有余辜。”
林冬辉无情戳破:“本来不是打算卖给萧锐的吗?”
“我们都到这里了,哪有什么黑白分明的对与错,我只是想让他找到一个吃饱穿暖的好地方,不用再受到折磨。”
明知对方不信,丁奇仍然声情并茂地将这番话说了出来,其目的就是为了讨好叶榕。
刚刚解开绳结的举动,让他对叶榕的性格有了一定的判断。
丁奇总能厚着脸皮讲述最为明显的谎言,被戳穿以后也是一脸轻松,仿佛刚才只是开了个无关紧要的玩笑。
但抛去那些为自己辩解的说辞,徐峰认为这个故事有一定真实的成分。
发现孔奉泽暗藏人质,把其当作货物劫走,由于和南阁有过节,所以想去东阁或者北阁碰碰运气,找一个合适的买家,最后落入徐峰的手里。
“不管怎样,我们现在能聚在一起说话,这算是缘分。我们就不谈过去,想想未来。”徐峰没有戳穿的心思,只是在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利用丁奇,“你给了大家一份礼物,大家也还你一份。这样吧,你带着这个少年,再去萧锐那儿一趟。”
叶榕没有发声,她知道绝不能在丁奇面前暴露队伍之中的分歧。
“告诉他,这就是人质。除非他们杀红眼了,否则应该会放你回来。”徐峰自顾自地说下去,“回来,然后告诉我们东阁的情况。死了多少东阁的人,多少北阁的人,具体怎么样了。”
今晚,北阁与东阁十有八九就会打起来,没了鹰眼的保障,徐峰需要一个斥候。
丁奇支支吾吾半天,没有想出合适的推辞理由,叶榕心软,徐峰心却硬得跟一块石头,挡在他的面前纹丝不动。
“我都可以。”少年虚弱但坚定地插入讨论,“哪怕现在给我一个痛快都可以。”
“你很想要一个痛快?”徐峰蹲下来,直到脑袋与少年齐平。
“嗯,活着没什么意思。”
徐峰能理解少年的感受,但在这样一场逃杀游戏中,他既没有余力也没有心情去帮助别人。
最稳定的只有交易与合作,而非单方面的施舍。
“也许。”徐峰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诡异的想法,更诡异的是,他居然跃跃欲试,“你可以不当自己是敬神村的村民,跟我们一起走。”
林冬辉困惑地问:“这样也行?那十个名额应该跟他无关吧?”
“嗯,很可能无关,即使真的跟我们活到最后,他估计也得不到拯救。”徐峰看向少年,“如果你真的不想活,很可能在这里充当血桥的一部分。”
这是恐吓,也是一部分的实话。
他们总要尝试建造血桥,为此需要大量的鲜血铺路,没有原料时,少年将是最优先的替代品。
“血桥?”少年疑惑地重复,“我会死在哪里?”
“村子中间的湖里,你会变成泥像,你的血会流进湖水,凝固成一座红色的桥。”
少年低声抗议:“我不想死在湖里,也不想变成泥像。那里都是发疯的大人,我死也不要重蹈覆辙。”
徐峰当他是同意了,依次介绍自己的同伴:“我叫徐峰,双人徐,山峰的峰。这位是叶榕,叶子的叶,榕树的榕。这是黎风,黎明的黎,狂风的风。”
黎风没反应过来,含糊道:“阿……你好。”
林冬辉抢过话头:“我叫林冬辉。冬日辉煌的冬辉,其实这里的每个人都有特殊的能力,我的能力是死后与凶手同归于尽。”
丁奇隐约猜到徐峰的想法,瞠目结舌道:“你们都是一群疯子,居然把城市的原住民纳入队伍,他可什么能力也没有!”
叶榕轻声说:“甚至连背叛的理由也没有。”
少年的神情依然苦涩:“我可能得费一些工夫才能记住你们的名字,而且,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村子也不复存在了……”
“别担心,你还不一定能活下来呢。如果发生意外,你和我们可能会一起死在这个破村子里。但如果我们都活下来了,说明你敬畏的神灵给了你一次机会,跟我们一起走走看看,到时候就算再死了,看过的东西也算白赚。”
少年呆住了:“可……我连一个名字也没有。”
“活下来,我们给你一个新的名字。”
徐峰说罢,后知后觉地找到留下少年的理由,不是因为丁奇团伙的虐待,也不全是因为叶榕动了恻隐之心。
而是少年与他们多么相似,无家可归,八百分之一的存活几率让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
“我只是一个容器。”
徐峰在心中默念,他又想起了小区时曾做过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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