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凛冽之间,这奇异念头也只是在周远雄脑中一闪而过,便被更大的担忧压下。
他低喝一声,沉气入腹,硬生生停住了腾在空中的身子,两臂轻舒,如羽鹤展翅,借肋下发力,翱翔一般越过许今头顶,稳稳落在地上。
见来人如此脱俗,好似游仙,场内众人一时无语,面面相觑之间,竟陷入一种莫名的沉默。
周远雄起身背向,正要诘问许今,突然一阵混乱的脚步声踩碎了这场寂静,尖酸的嘶吼先声夺人:
“许今在哪里?敢造老子的谣,让我先打死他!”
旋即一个五官纠结的儒袍中年人,领着三四个手脚宽大的杂役冲出来,一眼看到站在台阶下的许今,两眼暴突,如食腐的秃鹫一般裂开大嘴:
“来人,给我把这个小畜生抓起来,就地打成肉泥!馆里怪罪起来,就算我张元的!”
唾沫横飞中,他身后的杂役沉默如铁,鱼贯而出,各自舞动手中尖端赤红的白蜡杆棒子,冲许今逼来。
但张元没注意到,一条宽大身影就站在许今身边,眸中带冷,看向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白痴。
见张元如此凶蛮,人群中立刻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似有些群情激奋之意。
“嘶,早听说四方馆威风还胜过县衙,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是啊,居然当街执法,要打死人命?这人真当自己是朝廷命官不成?”
周远雄孤身冷立,本就对张元强凶霸道极为不满,又见在人群中某些熟悉面孔的有意聒噪下,舞阳百姓对四方馆生出怨怼,更是心头凛然:
“这个叫张元的蠢货,真是虫豸一般。众目睽睽之下当街行凶,不更是坐实了自己买凶杀人,残害同僚之事!馆主十年大计难成,均是败于此等狭促小人!”
周远雄眉头紧蹙,无数念头涌现。
他本是馆主耶律大势再传弟子,在内堂权威深重,又是县中豪族,洮南周家长子,一身家世显赫、武功过人,被四方馆与周家重点栽培,几乎是板上钉钉的继任者。
不仅是舞阳县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更是被耶律大势委任为执法队队长之一,见识之广泛、心思之深远,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他深知如今天下板荡,虽然朝廷明面上还能勉强维持,但有识之士心中明了,季国内忧外患甚剧,几乎是官逼民反、遍地烽烟的境地。
而耶律大势,本身是伏牛帮出身,不仅武功高强,是神力三重,炼透肉身的大高手,更是熟研兵韬武略,知天下大事之人。
他早知季国再无前途,于是被潜心蛰伏。
从十年前主动脱离伏牛帮权力中心,自愿到舞阳县成立这四方馆开始,在暗中培植势力、豢养人才,便是看出官军羸弱,无力保治安民的窘境。
一心等待良时,积蓄力量,待一朝风云起身化龙!
如此之机心,耶律大势行事便不敢任意恣肆,虽几乎坐拥半县之地,但仍规行矩步、收买民心,蓄养民望。
周远雄等一众亲近弟子,自然也是被其雄才伟略所折服,所思所行无一不以保境安民、秋毫无犯为标准。
然今日之所见,经年努力,几乎要被这张元一朝丧尽!
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崩出凶意,周远雄死死盯着张元,见他青天白日里就要杀人,就可知平日里是如何嚣张。
“这群畜生,根本领会不到馆主要掌握权利的志向,反而行事骄横,败坏民心,当真可杀!”
此刻周远雄见周遭百姓均是面露讥讽,立刻双拳紧握,怒意丛生,只恨自己平日光顾习练武功,竟没有察觉到外堂这群蛀虫个个蛇种豺性,宛如毒藤,以四方馆为庇护,却不知壮大武馆,只懂一意盘剥,鱼肉乡里,败坏耶律大势“蓄名养望”之大计。
思及此处,周远雄明白,决不能由着张元这么胡闹下去。
今天必须要正本清源,甚至惩处一二奸猾,才能挽回百姓对四方馆的敬畏来。
瞬息之间,他又撇了一眼许今,心里也是冷笑:
“这猪狗一样的杂役,也是机心深沉之辈?明摆着想靠我的身份对抗张元?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他的名字,怎么有些耳熟。许今,许今~”
正在周远雄沉吟中,张元手下的杂役已经冲下台阶,手里儿臂粗的木棒当空劈下,带起呼呼风声,真的就要当着上百号人的面,把许今打成肉泥!
四方馆朱紫牌匾下,张元高高在上,饶有兴致的抚着山羊胡,看着街上众人个个惊惧,只觉自家威风八面,一时飘飘欲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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