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州是仙界中心,灭天魂则坐落这片大陆的最北端,这是横跨半个仙界的路程。熙傲的剑灵在高空划过,令狐夕哲一路遇到不少的参选者,路程稍远些的,不曾到过砚州城的,大多数都选择唤出剑灵赶路。独岩井若眳一人脚踏巨蟒,招摇过市。
旁人都是结伴前往,许是路结识的,许是同门师兄弟。唯灭天魂不同,令狐夕哲不知期待了多少年,连十六岁的生辰都等不到,早早便启了程。令狐夕哲要走的路程确实长,除去泉客族,陆地的四方边界,尚存的也就只剩下灭天魂了。旁人启程早是恐寻不到客栈,可理论来讲,以令狐夕哲的身份,满可以留宿幻族皇宫。
熙傲不凡,比寻常剑灵要快不少,千万里的路程来去只需一日间。令狐夕哲在天还蒙蒙亮时启程,不过午后便望见了砚州城。天无路,自然也无地图,仙界以煜枭堂晟枭殿为中心,分了东西与南北两条线。东西线现存有旻族王宫御枫殿、葟族王宫蔓苓殿,南北线则是燚族王宫炽炎殿、穷阴宫耀雪殿、幻宫宣政殿与灭天魂主楼。一路往正南的路线,这需要极强的方向感,稍偏几分便可能寻不到。
令狐夕哲的剑灵越来越低,进入林中后他动了动耳朵察觉林间路似有嘈杂声,起初他本以为是参选者间起了些争执。寻声走近侧耳细听去,似有长刀挥舞血液喷涌之音。
这支山贼早就盯了眼前的马车,车里载的是当今幻族丞相唯一的女儿。几个年纪轻轻涉世未深的小护卫哪里是这群彪形大汉的对手。对方杀人无数,也不差这几个了,大刀挥舞下,鲜血飞溅腥气四溢。按理说机会多得是,敢挑大选这几日下手,令狐夕哲敬对方好胆量。可惜,偏偏是遇了他,若是遇旁人,说不定就懒得管这门闲事索性放他们一马了。那行迹何其恶劣,依着令狐夕哲的性子,断然做不到视若无睹。
眼看那色咪咪的老头目发黑的糙手马要触小姐的车帘,车里的小姐已无处逃离,带着满心的恐惧缩在角落。帘子被拉起一个角来,此刻只听车外传来阵阵低吼,那只手顿了一下,又将帘子放下。
头目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侧后方的树,那声音来自一只九尾白狐。
白狐站在树枝看着众人,树下众人也无一例外看着白狐,那群山贼眼里散发着欲望的光芒。
仙界已经有很多年不曾出现过毛色如此纯正的白狐了,更何况是九尾。它那一身皮毛的价值可丝毫不逊于车里的丞相小姐。
外面的氛围似乎在一瞬间改变了,最终好奇战胜了恐惧。乔月凝趁着没人注意她,小心将窗子拉开一条缝来。这个角度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树的令狐夕哲。
那是一只多么漂亮的狐狸,生生让乔月凝看直了眼。狐狸本身就带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英气,更何况眼前这只白亮似雪,身没有一根杂毛。那九条尾巴修长而流畅,预示着对方不寻常的身份。
满弓的箭,瞄准狐狸的眼睛。只可惜,那头目看到这身值钱的皮毛太过激动,忘记确认对方的是否是暗黑族所幻化。何况山贼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九尾多已是成仙。
松弦的声音将乔月凝的神志拉了回来,一只箭闯入她的视线。焦急与惊恐将乔月凝的内心充斥,想救它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红色在眼前晕染,可那并不是鲜血的颜色。耳边也并没有响起狐狸的哀嚎声,红白交织的法光在树梢扩散开来,木棍断裂的声音清脆入耳。法光渐散,定睛再看时,那支箭已在令狐夕哲手中折成两段。由狐狸幻化人形的少年更是如同画中人一般俊美。
少年抬高了手,微微松开,任由那支箭掉落在泥土中。随后白光飞过,山贼手中的钢刀尽数断裂。对方见状四散逃去,令狐夕哲也并不急着追,只从怀里掏出几对飞刀来,刀刀中要害。
白光收回,原是一把剑,只是散发着白色的法光,又快得让人看不清。其剑刃锋利可削铁如泥,剑身根部刻着“熙傲”二字。
令狐夕哲由树下来,乔月凝忙关窗子,柔声谢过令狐夕哲出手相救,并邀他至相府。令狐夕哲从小接触的女子或是同门或是长辈,他一心只向着复仇,不曾有非分之想。初闻此言,也不知如何相拒,只得应下,几分红色悄悄爬耳朵。
乔月凝见他由狐形幻化,知他并非幻族,又见腰间熙傲,料其定是往砚州参加煜枭大选的。乔月凝曾听家弟说过,历届煜枭大选,参选者必须以长剑为法器。眼前人衣饰不俗,丰神俊朗,一副出身名门大家的模样。
令狐夕哲起了法阵,驾车往砚州城去,泥土在法阵的作用下将守卫的尸身吞噬。令狐夕哲虽于心不忍,却也不便再逗留于此。血腥味浓,令狐夕哲是不怕的,他闻过比这浓烈不知多少倍的,只是那贵小姐何曾见过如此场面。
仙界虽不至于纷争连年,却也并不太平。不知哪一步踏去,脚下便会是森森白骨。
砚州城无尽繁华,相府更是气派非常。丞相屈尊对令狐夕哲千恩万谢,后又得知令狐夕哲初来乍到尚未寻得落脚之处,便致力将他留于府中住下。
丞相特地为他安排了间方便每日习剑修法的屋子。令狐夕哲安置好行囊,出了屋子便能看到校场了。仙界传承了鬼神的传统,半数的人家都设有校场。
校场望去,一个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长剑挥舞正兴起。
乔越笙满眼都是手中长剑,并未注意到令狐夕哲。令狐夕哲侧身闪避,司篷的剑刃从他身前几寸划过。
“令狐公子,在下失礼,多有冒犯。”乔越笙反手将司篷收入鞘内,朝令狐夕哲拱手一拜。
令狐夕哲赶忙回了一礼,疑道:“公子认得在下?”
乔越笙轻笑一声,答曰:“如今这府中下,哪个不知令狐公子救家姊于贼人之手,公子只身斩杀数位山贼而毫发无伤,想来定是伸手不凡。在下斗胆一问,您师承何门。”
“以此往北约莫七千余里,暗黑族灭天魂正是在下师门。”
乔越笙闻得“灭天魂”三字,忽而眼前一亮。“在下师从幻族御师,不知令狐公子可认得?”
“尊师莫不是乌语鸿。正是先叔之妻。”
听到这个名字,乔越笙霎时间面色大变,忙做了禁声手势:“切不可直呼其名。”
令狐夕哲却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早先便听闻师叔母御下极严,门下弟子甚至不敢私下提起师尊的名字。先前本以为是世人杜撰,不想竟真有此事。”
是啊,不敢提起,哪怕是离了师门另拜他人的也照样不敢提起。
“既算半个同门,不妨你我切磋一番,左右也是闲着。”令狐夕哲原本只是觉得无聊想找个人练练,却不想被乔越笙所回绝:“这便不必了,在下参选煜枭堂本也就是为了见些世面的。再者,司篷虽出自幻宫,可名不见经传,怎能同暗黑族名剑熙傲相较高下。”
这句话显然让令狐夕哲来了兴趣。乌语鸿的弟子,没有一个是空有相貌的花瓶。乔越笙的剑法武艺虽说不精湛,却有着一门过目而不忘的本事。伴读于幻宫时,曾有幸阅得《意仙集》,故此识尽天下法器。这样的本事,恐怕整个仙界都是独一份的。
“呐,师……”令狐夕哲话到一半却不知该说什么了。他好像并没有问过对方的年龄。
“在下仙历一七六二年,三月一的生辰。正赶初选的日子,稍晚几个时辰便不得参选了。”
“师弟,师兄问你,这意仙集中,是哪件法器夺魁?”
“当属暗黑族,阁风剑。”
对于这个答案,令狐夕哲一点都不意外,与他而言,属于狐令天的法器夺魁当之无愧。
实说,论起法器收录,每族每门都有类似的书卷,如同族谱般常见。譬如灭天魂的《阴灵录》,当年千御狐宗的《末玖卷》等。不同的是,这类书卷中最多是收录有本家法器。
传说,幻族那本《意仙集》记载了整个仙界出现过的法器,一个不曾落下。算是一个钻了煜枭堂空子的存在……
令狐夕哲得乔越笙相邀,将这皇城逛一逛。相府对面是家酒楼,何其奢华,看去很贵的样子。
“令狐兄,令狐兄?”乔越笙叫了令狐夕哲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酒楼二楼的露台,客人是两位女子。其中一个令狐夕哲不认识,另一个竟有一双异瞳。那姑娘很漂亮,一身黑色劲装英气逼人。
那张脸何等熟悉,那只曾言失明的眼眸呈现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墨绿色,似乎是蛇的瞳孔。可她对面的女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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