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仪总是在课瞌睡,一方面是因为十一月的天气很冷,室外气温只有十一摄氏度十二摄氏度。课室的门窗都关着,四十多个学生呼出的二氧化碳让教室蒙粘稠稠的热温。内外的温差使人心神难以波动。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窗外一直在下雨,在小雨中,天空和大地都连成灰蒙蒙的一片,嘀嗒的雨滴声落在窗台和窗户玻璃,交织出催人欲睡的安眠曲。
现在的雨势还好,很小。不像几天前那场狂风大作的暴雨,把十一月的冷冽寒风从天空吹来,像一根根冰针,砭人肌肤。
丁仪坐在靠近窗户的位置,像坐在两个世界的焦点,窗外的寒意,窗内的暖意,窗外灰沉的天空,窗内无声压抑的气氛,交奏在他的眼皮,他就这样睡着了。
直到下课,教室里吵了起来,他的睡意才慢慢消失。
他讨厌这个已经一连下了半个月的糟糕雨天,他现在想不到比穿着没干的内裤学更糟糕的事情。
这天气到底怎么了?
丁仪醒来后,脑子还晕沉沉的,眼睛望向窗外,瞳仁很快变得和窗外暗灰环境色一样黯淡。
“丁仪,陪我去洗手间。”
这时,一个女声把丁仪从自我世界中拎了出来。
丁仪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视线来到教室里自己的座位旁。
一个女生正站在他旁边,双手搭在身前,脸蛋充满笑意地望向他。
丁仪抬头望去,女生有一米六的身高,脸蛋属于耐看偏的类型,之所以不能说好看,是因为女生的脸虽然正面好看,两侧略有瑕疵,颧骨高,像一块稍稍突出的土豆。
丁仪竟然想了两三秒,才想起眼前女孩是谁。
梁珊。
自己这是睡晕了吗?
丁仪摇摇头脑。
“怎么啦,都叫你不要老是课睡觉,你看,脸都睡到有痕迹了。”
梁珊笑着,伸出手,拿食指的侧面在丁仪脸轻轻刮了刮。
这次丁仪脑袋清晰很多,也想起了两人的关系。
“走啦,不然待会多人了。”
梁珊眼睛望向四周,过了一会儿后,拿手揪住丁仪的手腕衣角,把丁仪从座位提了起来。
两人走出教室,慢慢往在楼层侧的洗手间走去。
走廊外的天灰蒙蒙的,因为视野比教室的窗户要旷阔,丁仪看到不同层次的天空颜色,与楼层连成一条线的天是黑灰色,往颜色逐渐变淡,到了天的中央,变成银灰色,一团巨大的乌云压在天空中央,轮廓清晰,无数小雨像水银滴一样从云层下落下。
教学楼的外墙壁在雨景中像生了无数苔藓,潮湿斑驳,四周的树木叶子深绿,树干深褐,整个环境的可视光度比平时低了三十个度,所有冷色色调更加明显阴暗。
如果这是一幅画,那画家的颜料肯定下重了,而且画家的神经肯定也有问题,才会画这种阴郁的画。
丁仪默默想着,收回望向走廊外的目光,暗暗骂一句。
真是该死的天气。
“真是讨厌的雨,已经连续下了十六天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停。虽然说跑操没了很好,但宿舍的衣服都干不了。”
梁珊一边走一边对丁仪说。
“是啊。”丁仪回复一句。
他很讨厌雨天。
在他的记忆中,所有糟糕的记忆都是在雨天发生的。
小时候爷爷奶奶相继在乡下的雨天过世,那是陪伴他度过三分之二个童年的两个和蔼老人,从死亡,到摆席,再到出葬,乡下的雨一直没有停过,他参加了两次葬礼,对那条送葬的田间泥路记忆尤深,两边都是杂草,黄褐色的泥土在雨水中变得像泥潭一样粘稠,他一走去,淤泥立刻爬他的裤脚。四处是雨的声音,田鸡叫的声音,蜻蜓低空飞行翅膀拍动的声音。
他站在送葬队伍中央,一时望着前面出葬的队伍中四个亲戚抬着的棺木,雨水从面滑落,冰冷地顺着深色的表面落到泥土。他开始往四周望去,远处是在雨中变得黯淡无光的深青色山峦,近处是被雨水压得折腰的稻穗和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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