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乎其技,神来之笔,栩栩如生,能得此画,老夫此生无憾矣!”
林使君高兴,韩士枚更高兴。
他赶紧扶着高脚椅爬起来,解开钱袋递给盘陀:“画得好,这是画钱,不够回头跟三郎要。”
盘陀急忙躬身婉拒:“禀侍御,小的本就是捕贼署的人,拿捕贼署的月俸,为使君作画乃小的份内之事,不敢再要钱。
“让拿着你就拿着,这是本官赏你的!”
“拿着吧。”
韩平安拍拍盘陀肩膀,示意他收下钱,收拾家伙什先出去。
林使君简直爱死了这幅画像,围着画板啧啧称奇。
韩平安正准备说等过几天看看效果,颜料干了要是开裂,到时候再想办法调制不开裂的颜料重新画,老家人竟回头道:“三郎,帮爷爷把这幅画像收好,跟大都督印一样暂由你保管。”
“使君爷爷,您不带走?”
“不带了,此去长安太远,带太多东西不方便。”
“听中丞的,等干了之后好生珍藏。”
老爹这么一说,韩平安猛然反应过来。
老人家是把这幅画当作遗像,又不知这次回长安是福是祸。如果是祸,那这幅画像肯定会被政敌毁掉,留在叶勒反而稳妥。
“三郎,传召爷爷回长安的天使今晚不到明天一早也会到,跟你爹早些去白沙城,免得离别伤感。”
“我想送送您。”
“别送了,爷爷最见不得别离。”林使君轻拍着韩平安的手,转身看向正欲言又止的韩士枚:“士枚,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就此别过吧,若有缘自会再相见。”
“中丞保重。”
韩士枚微微点点头,深深作揖,躬身三拜。
韩平安热泪盈眶,正准备开口,老人家就示意刚进来的老仆送客。
……
带上用丝帛罩着的画像走出白云寺,韩平安清楚地看到老爹泪流满面。
“爹,咱们真不送?”
“中丞不让送,自然有他老人家的道理。”
“使君爷爷不想让天使看到你?”
“或许吧。”
“人家误以为你和使君爷爷一样是太子的人,但一定不认识我。您不方便送别,但我可以。”
“也好,你代爹送送。”
韩士枚擦了一把老泪,回头看向夕阳下的白云寺。
屈通牵着马正准备上前,隐娘知道老爹心情不好,一定有许多话跟弟弟说,立马踹了他一脚。
屈通反应过来,咧嘴一笑,停住脚步,跟隐娘一起远远地跟在后头。
韩平安看得清清楚楚,但现在却顾不上感叹屈通患上了前世常见的流行病“妻管严”,一边陪着老爹慢慢往山下走,一边不解地问:“长安的那些人为何不担心大将军,还让大将军做节度使?”
“你岳父经历过四个节度使,本就不是中丞的人,更不是太子的人,长安的那些人为何要担心。”
“可使君爷爷对他很好啊。”
“你要是做节度使,对麾下战将也会很好。”
韩士枚觉得有必要跟儿子说清楚其中的关系,喃喃地问:“三郎,你有没有想过,安西四镇为何只有叶勒有监军,另外三镇却不设?使府那么多幕僚,又为何让为父来做这个监军?”
韩平安真不知道,下意识:“为何。”
“因为你使君爷爷想让长安的那些人,觉得他对你岳父不好。但要是让别人来做这个监军,你岳父一定误以为中丞不相信他。而让为父来做这个监军,你岳父就不会误会了。”
韩士枚顿了顿,接着道:“我与你岳父早在送你公主姨娘去小勃律和亲时就认识,跟他是十几年的好友,但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为做好这个监军,我只能与他很默契地装作不和。
你岳父驻屯城,我驻叶勒城,再加上个本事不大却心高气傲的李成邺,在所有人看来我们三个横眉冷对,根本不可能是一路人。”
韩平安从偷看过老爹书信的那一刻,就晓得老爹跟大将军私交很好,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些隐情。
他想了想,追问道:“既然使君爷爷很看好大将军,为何又要举荐大将军做节度使?照理说他举荐只能帮倒忙,长安的那些政敌应该不会同意的。”
“中丞年事已高,即便没有被召回长安这件事,他一样要举荐个人。这是国事,不是政争。至于长安为何让你岳父做节度使,不是因为中丞的举荐,而是因为你岳父是胡将,既好掌控,也不用担心他将来会入阁。”
“胡将好掌控我晓得,不用担心他入阁怎么回事?”
“我大唐讲究的是出将入相,也就是文官可以做武将,做几任节度使之后便有机会入阁为相。而想为相又讲究出身,你岳父连读书人都不是,自然不会有机会。”
见儿子似懂非懂,韩士枚又耐心地解释道:“左相心胸狭隘,不想让林中丞这样的疆吏入阁。天子也不喜欢来自高门大族的臣子,所以这些年重用胡将,结果却重用出安乐山这么个祸害。”
“明白了,可使君爷爷又为何对我们这么好,难道就因为我娘是她的学生。”
“有你娘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因为在安西,除了为父之外他找不到志同道合之人。”
“爹,你跟使君爷爷一样想辅佐太子?”
“不是爹想不想,而是爹早被你岳父说过的那个吴大人捧成了太子的人,爹是身不由己啊,早就没得选了。”
“这么说使君爷爷把你当作后手,万一他老人家遭遇不测,你就可以跟大将军一起帮他辅佐太子,甚至帮他老人家报仇。”
“他老人家这么想,无可厚非。毕竟爹根本解释不清,在长安的那些人眼里早就是太子的人,无论想翻身还是想回长安,都只有与太子同舟共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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