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也不太相信建文帝和太子自焚,但是印章这事当不了证据。玉玺这东西烧化是办不到的,但是石头一样经不起火烧,烧了就裂开了。”崔云红说,“再说了,玉玺应该份量很大吧?好几十斤石头背在身上跑路,这可不轻松啊。”
吴廷伟已经陷入了如痴如醉的兴奋状态中,对崔云红的质疑充耳不闻,继续喋喋不休他的“考据”。
“朱允炆被火烧死这事朱棣自己也是不信的,后来才有朱棣派胡濙在大陆找(明史胡濙传:五年遣濙颁御制诸书,并访仙人张邋遢,遍行天下州郡乡邑,隐察建文帝安在。),又海陆并进派郑和下西洋找(《明史郑和传》:“成祖疑惠帝亡海外,欲踪之,且欲耀兵异域,示中国富强)
“还有还有,后来的万历皇帝还找张居正问过建文帝的下落,你说朱允炆当年真给烧死了朱棣不给自己的儿子说清楚吗?
“还不止呢,建文帝失踪四十年之后,广西思恩州知州碰到一个自称建文帝的老和尚,于是赶紧上报给朱祁镇,朱祁镇不敢怠慢赶紧找人来核实,虽然最后发现这个老和尚是冒充的,但足够说明朱棣的子孙对建文帝下落的重视了……”
吴廷伟慷慨激昂的吹起了自己的“研究成果”,似乎建文帝出逃渤泥国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崔云红不耐烦道:“行吧行吧,就算他真是建文帝后代,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无非你可以写个论文,宣告一下历史疑案已经终结。你就不要在这瞎琢磨了。”
“只要朱允炆要是能把传国玉玺也带过来就好了,那就可以实锤了。”
“治好了他再问问呗,如果他真是建文帝后代也算是个有趣的小插曲了。”崔云红也不想放过这次破解历史迷题的机会。
“咱们先去看看他吧。”
吴廷伟和崔云红就来到病房,还没走进朱顺燊所在的帐篷一股厚重的草药味就扑面而来。
“两位首长,这瘴病是会传人的,若是传给首长这罪过可就大了,要不您二位就在门口这里看看?首长的大夫和我一起进去可行?”黄世东提醒到。
“无碍,这瘴病还伤不到我们,还请黄公子带路吧”。
“也是,首长自有神功护体,那请随黄某来吧。”黄世东说这话时带着一种不知是酸还是羡慕的语气。
黄家其余人等在帐篷外等候,黄世东领着崔云红和吴廷伟还有医务员进到里面。简易病床上躺着一个二十多多岁的年轻人,盖着一张薄薄的毯子,似乎正在昏睡中。
原本黝黑的皮肤因为疟疾的缘故却显得苍白,皮肤也没有一般青年人的光泽和弹性。青年紧咬着嘴唇,似乎是听到有人来了,他的眼皮动了一动,却并没有张开双眼。
“现在还是上午,他就畏寒发抖,但是到了午后,又会发热头痛起来……”黄世东小声介绍起病情,说完竟在床尾朝青年跪了下去。
“为了救您的瘴疾,臣向外人泄露了您的身份,臣罪该万死!”黄世东这一嗓子下去,在船舱外候着的黄祺林也带着众人在屋外下跪:“请皇上恕罪!”
这一幕弄得几位元老尴尬不已。青年听到大家的声音,这才睁开眼睁,吃力地扭过头来望向黄世东:“东哥你快叫黄伯他们起来,不要叫我皇上了。当年大哥也是这样得瘴疾走的,此乃天意,我家在这里苟活至今也该到头了……”
听到青年这样一说,屋外的黄祺林等人都哭了起来。吴廷伟这才看清青年的模样,觉得他长得并不像以前见过的朱元璋还有历代明朝皇帝画像上长相。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在南洋传承了十多代。血统里必然引入了大量的闽南和粤海系汉人的长相。
“朱顺燊,你现在还死不了,我还有话想问你呢!”别看吴廷伟对这事很热衷,开口却毫无尊崇之意,黄家几个人脸上都露出了不快的神情。觉得这元老也未免太过无礼了。
“首长,是恶性疟。”归化民医务员将化验结果呈给崔云红和吴廷伟,“还好送来得早,没发展成其他更凶险的重症疟。”
“黄家人说是他大哥和二姐之前也是得了这病,一个死了一个残了所以现在朱顺燊得了这病自然不敢怠慢,知道我们这有药就赶忙往咱们这送呢。”
“给他上二盐酸奎宁注射液吧,他的症状厉害,得下点猛药。”崔云红吩咐道。
元老院的抗疟药物面对本时空的恶性疟疾感染堪称神药,朱顺燊的病情在进行介入治疗后很快就得到了控制。留在这里照应的黄世东自然欣喜过望,而事件的主角朱顺燊虽然从生死关头捡回了一条性命,却看不出有多少欣喜的神情来。
刚才一早,黄世东便来“问安”。为了掩人耳目,平日黄家绝少这样,都是逢年过节或是他的生日,才会在内宅,由黄家主要成员给他行跪拜礼“恭请圣安”。
现在人在外面也如此的恭敬,无非是要在这些澳洲人面前摆足自己的面子。
这让朱顺燊很不适应。因为他打小就用黄燊的化名,作为黄家的族人生活在总兵府内。不仅是他,也包括他的兄弟姐妹和父母,都是如此。
说是“黄家人”,住在总兵府里,黄家祭祖的时候他们却从不参加。他们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黄家上上下下对他们都是毕恭毕敬,但是他们也绝少行动的自由,从记事起家人就极少出门,即使出门也不会离开沙巴。最远也不过是到神山上扫墓。间隔几年,或许才有机会去大城或者其他较远的地方开开眼界。
航海、开垦、做生意、征税、出征……这些黄家人做得事情,他们全不涉足。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读书,读很多很多的书。黄家从明国商人那里买来很多很多的书。他们就像是庙宇里被供奉的偶像,一日日的在宅邸中虚度光阴。
然而,养尊处优的生活并没有给他们健康的身体,他从未见过祖父,父亲也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故去了。黄世东就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大哥,他十六岁的时候,黄家的人第一次“拜谒”,他才知道自己的身份。这让他不胜惶恐。
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和遥远的中原联系起来过。甚至没有想过他的祖先。他只知道自己是华人,祖先为了讨生活来到了南洋的土地上,仅此而已。现在他忽然知道他是明国皇帝的直系后裔,身份的负担令他喘不过气来。
自己也要求过黄老爷和几位哥哥还是像原来一样称呼,但黄老爷坚持皇家的威仪不可少。至少在私下里还要保持。
无论黄家和还是他的父母,都没有说过“回中原当皇帝”之类的话,大约也知道这不过是虚妄的幻想。但是自从知道身世之后,他时不时想起自己的祖先,想起家乡。。
这辈子真的还能再回到中原吗?还是像他的历代祖先一样,在这南洋的一隅默默地生活,传宗接代。传说中富庶繁华的中原对于朱顺燊来说更像是遥远的梦,还有老家应天府高高的城墙究竟有多高他也不知道。他见过大城(哥打巴图)的城墙,那是大约只有一层房屋高的土墙,土墙上满是火烧和破败的痕迹,还有繁茂的植物沿着墙体迅猛生长把土墙掩盖在葱郁的绿色之中……应天府的城墙也会是这个样子吗?老家的人应该要比大城还要多上许多吧?老家那里也会有凶猛的疫病弄得大家家破人亡吗……
嘎吱……木门被推开的声音打破了朱顺燊的沉思,随后一个金色头发和一个黑色头发的脑袋从门后探了出来……金色头发的人他认识,是那位澳洲首长的金毛仆人,而另一个竟然是个少女。
“请原谅,朱老爷,打扰到你的休息了。”崔永芳一进来便致歉道:“我叫崔永芳,这是我的朋友安娜,因为我不小心向她说了您是王子的事情,所以她非要来看看你……”崔永芳尴尬地解释着。
安娜从崔永芳身后侧出半边身子好奇地观望了一下,见他神态平和,这才出来行了个礼,又好奇的问道:“您……真的是王子吗?”
朱顺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实话说,他自己的身份只有一种强烈的尴尬感。
“哦!我知道了,你是王子的事情一定是要保密的吧?大人物们不能随意表露身份的。只是我真的很想见见王子,特别还是传说中的中国王子……”
不过她眼前的这个王子却有些叫人失望——他小小的个子,黝黑的皮肤,虽然五官也还算端正,但实在和传说中英俊潇洒的王子联系不上,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亚洲青年而已……
“的确需要保密。不过,我算不上什么王子。”朱顺燊温和的一笑,“你们恐怕要失望了。”
“可是吴元老说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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