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燕王府。
一名正值壮年的男子,正襟危坐在案头,手攥着一本兵书,眉锋如剑,长须如林,深邃如渊黑如墨玉的虎眸中散射着锐不可当的锋芒,
即便是一袭粗糙的粗布麻衣加身,也丝毫不能掩盖,那侵略如火的霸气、睥睨四方的威仪。
这个男人,便是这座燕王府的主人,也是这北燕大地唯一的王者,大明燕王,洪武皇帝第四子,朱棣!
一名侍从快步从书房外走进,“王爷,道衍大师求见!”
听到这声,那双始终注目在兵书的眼眸静默无声地微眯起来,“传他进来吧!”
“喏!”
不多时,一名顶着光头、年已五旬的僧人,从房门外走来。
任何人第一眼看到这名僧人想必都会咋咋称奇,都会觉得这人和自己心中以及寻常所见的高僧大师,格格不入!
吊着一双深沉阴暗的三角眼,身形清瘦却又骨架壮实,如同一头病虎,根本不像寻常高僧大师那般慈眸善眉,和蔼可亲。
走起路来,也不像寻常高僧大师那般的沉稳细步,甚至都不像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虎步大迈,虎虎生风。
就连他身穿着的僧衣,也和其他僧人大不相同。
他的僧衣是黑色的,颜色漆黑,透不得半点光明。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着和高僧大师毫不沾边的人,却是一寺住持,天下有名的佛家宗师,同时博闻广识,兼修儒、道、医、兵数家学说。
他便是北平庆寿寺住持,燕王朱棣的智囊高参,道衍和尚姚广孝。
“小僧道衍,拜见燕王殿下!”
见姚广孝到来,朱棣握着兵书的手微微一抬,询问道:“不知大师到此,所谓何事?”
姚广孝闻声笑道:“小僧特来向燕王殿下道喜!”
朱棣握着兵书的手微微一颤,凝眉紧皱,冷声哀叹道:“太子薨逝,家国不幸,何喜可贺!”
朱棣的脸透着浓重的哀伤与眷念。
他最敬重的大哥,死了!最疼爱他的大哥,也死了!
今后,再也不会有人用笑如春风般的温纯眸光看着他,冲他嗔怪一句,“老四啊,回来了,怎么又瘦了,又整天熬夜看兵书了吧......”
姚广孝并没有在乎朱棣脸的哀思,他一心只在朱棣之前手的颤动。
朱棣手的颤动虽轻,但延伸到兵书却放大了不少,瞧着那稍稍晃动的兵书,姚广孝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不是手动,不是书动,仁者心动!
他注目着朱棣,一字一顿的说道:“太子薨逝,是家国不幸,但却是燕王之大幸!”
朱棣闻声,沉眉冷眼,神色大变,手中的兵书一把猛拍在案头,冲着姚广孝怒口直喝。
“住口!你这和尚休得胡言乱语!”
朱棣的勃然大怒,并没有让姚广孝感到有丝毫的害怕。
他笑眯着眼,缓缓双手合十,从容淡然的敬颂道:“诸天神佛在,小僧岂敢胡言!”
“如今太子薨逝,国无储君,当今圣为保家国稳定,必当甄选皇嗣,更立太子,以安社稷!”
“自古宗法,立以嫡长,可秦晋两王,秦王无道,作恶多端,现在还身陷囹圄之中;至于晋王,虽未身陷囹圄,却也与秦王无二,残暴不仁,荒唐无度!”
“试问如此之君,如何承担得起大明这万里河山,抚育得了这千万臣民!”
“试问当今天下,除了殿下,又有谁能继任这太子之位呢?”
姚广孝轻拨着手中的佛珠,笑眼眯眯地凝视着朱棣。
仿佛他拨动的不是佛珠,而是朱棣的心弦。
而且,朱棣的心弦已经成功被他给拨动了。
他亲眼看着,朱棣脸的怒色缓缓地退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