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谈毕,李然便自台阶起身,又朝着鲁侯最后行了个稽首礼,便往宫外退去。
鲁侯看着渐行渐远的李然,原本不舍的心情在此刻转变成感激,而这种感激又激励着他对未来的鲁国充满了希望。
李然并非鲁国人,但却因为兄长的关系,因为“朋友”二字,而对鲁国可谓是鞠躬尽瘁,为自己能够重掌君权立下了汗马功劳。
李然虽说自嘲是一个阴险可耻之人,可在鲁侯眼中,李然才是那个真正品节高尚之人,比之叔孙豹,比之羊舌肸,乃至是郑国的子产,皆是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一个向往光明而置身黑暗的人,远比守身如玉,要难的多。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知其白,守其黑”了吧。
得友如此,君复何求。
所以,鲁侯此时亦是暗下决心,即便不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鲁国,只是为了报答李然的这一份赤诚,他也要肩负起中兴鲁国的这个重任!
坚毅果决的眼神在他的双眸之中晃动,下一瞬,转过头,乃是恢弘雄壮的楚宫。
......
“季氏下一步的动作会是什么?”
面对而今越发明朗的朝局,季孙宿一直卧床不起,反倒成为了叔孙豹所担忧之处,季氏如此的安静,太诡异了,一点也不像以往的季氏。
李然却很是安然,只正色道:
“不必担忧,如今有孟氏在朝堂上与我们遥相呼应,季氏短时间内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季孙宿遭此一劫,想必也已不复雄心,唯独需要我们担心的,乃是他的这个孙子——季孙意如。”
“此人颇有城府,善忍能断,年纪轻轻便有其祖父之象,不可不防。”
“趁此人尚未在朝中立足,大夫还需想方设法尽量压住此人。”
李然不知为何,反而是有些隐隐担忧起季孙意如来。此人是李然自穿越以来,碰到的第一个对手。按说此人,论资历,论能力,论城府都与他祖父相去甚远。
但此人,有一个最大的特点,那便是什么事都真的敢干,而且往往是不计代价。这种性格,虽然碰到更狠的人,总是会一挫再挫。但一旦这样的人干成了一件事,那对于他的对手而言,便是毁灭性的。
更何况,季孙意如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他还有极大的成长空间。这不由得是让李然有些担忧,而这种担忧,又是不无道理的。
毕竟这种事,在历史上可谓是不胜枚举。古今中外,多少王侯将相,都是输着输着就赢了,而赢的一方,却往往又会是最终走向了失败的那一个。
“嗯,老夫知道了。”
当然,叔孙豹此时并不能清晰的领会到这一点,因为毕竟没有足够的历史经验供给他参考。
他不可能了解刘邦和项羽,更不可能对拿破仑,英法百年战争这样的有任何的了解。
所以,他只简单的应了一句便算罢了。
“对了,你自己准备作何打算?君侯可有给你安排官职?依老夫愚见,你李子明呀,莫说大夫,便是给个卿位那也…”
“大夫。”
叔孙豹话未说完,李然的声音便将其打断了。
“然不可在鲁国为官,这一点,大夫应该比君侯更明白。”
“这…唉…老夫如何不知这一点,可你…哎,也罢。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就不再劝你。不过子明啊,老夫今日也许下一言,日后无论子明你有何要求,但凡开口,豹必然无有不应!”
对于李然的大恩,叔孙豹自然是需要铭记于心的。
一年前的曲阜是何模样,而今的曲阜是何模样,叔孙豹不得不感叹于李然的智谋卓越,这样的人无法为自己所用,无法为鲁国所用,实在是有些可惜。
但这也是他无法改变的事,因为他知道李然这么决定,也是为了鲁侯,也是为了整个鲁国考虑。
“主公,方才属下收到家里来的信札一封。骤可能需要出城一趟。”
这时,孙骤进门拜道,说是要出趟城。原来,是他们乐安孙氏来了人,眼下正在城外等他。
李然点头道:
“嗯,无事,一切小心。”
待得孙骤走后,叔孙豹见得此人方才又想起了孙武来,这才问道:
“算算日子,那小子也应该快回来了。此人这次率领莒邾两国大军,直将季氏打得是溃不成军,也算得是大功一件。若不是得此人帮忙,此次要季氏这般大放血,怕也是不易呀。”
说着说着,叔孙豹捋着自己的短须,脸上满是十分欣赏孙武的表情。
鲁国的将军他都见过,可是没有一人能比得上孙武的,如此的战将,世所罕见!
“孙武之能,绝不在然之下,此番不过是小试牛刀罢了。”
“日后若是有机会,他的才能定将会引得天下瞩目。待他回来后,大夫定要好生招待一番啊。”
李然的想法是,如果孙武愿意的话,那便让他留在鲁侯身边,一来可以帮助他实现抱负,二来也能保证鲁国未来之事可一路顺遂,为鲁国中兴而出一份力。
“是是是,孙武今次可谓立下大功,他若愿意入仕,老夫定可保他将官之位!”
暗地里,他与李然都知道孙武乃是帮助他们的。可是明面上,此番孙武率军攻打季氏,那实质上也就是在攻打鲁国。
关于这一件事,虽说眼下知道的人并不多。但终究纸是包不住火的,倘若真有人拿出来说事,却也是一桩麻烦事。
所以孙武要想在鲁国为官,叔孙豹自是要为他作保才行。
好在春秋时期,这种朝秦暮楚的行为,对于人才而言,也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恰恰相反,还很是一种优势。比如所谓的“楚才晋用”之典故,说的便是这种情况。
但这件事,终究还是要看孙武自己的意愿了。
.......
“主公,那人已经出城。”
季氏家宅,季孙意如的书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