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路灯下。
德雷斯特将一根几乎烧到过滤嘴的烟头扔到地上。
而在他视线的尽头,是一个酒店旋转门。
一群衣着靓丽,互相谈笑的女人从门中进进出出。
酒店里正在举行一场慈善舞会。她们是来跳舞的。
女人们说说笑笑,无不妆容精致。
身上的珠宝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一闪一闪的光芒。
只是可惜....
都是假货。
德雷斯特无奈的叹了口气。
随着经济的愈发不景气,维特公国偷盗抢劫的事情日益增多。
渐渐很少有女人在晚上佩戴真的珠宝首饰,要么是劣质的仿制品,要么什么都不佩戴。
她们担心自己在从舞会或宴会回家的路上,会遭到抢劫。
晚风裹着寒意在街道来回地刮。
德雷斯特打了个寒颤,拉了下大衣,两侧衣领子因污渍而显出油光。
现在日子真的是越来越难过了,再不开单,可就麻烦了。
要知道崔斯特先生的赌场可从不会关心市民的家庭经济情况。
“愿永夜之神的光辉照亮你。”
一名教士打扮的男人走到了德雷斯特的面前。
黄色瞳孔下有一种异常的平静。
德雷斯特不耐烦的摆摆手。
这些神棍最近真是越来越惹人厌了。
像是疯了一样的到处传教,还时不时制造出一些神迹来。
这世界哪有什么神,不过是他们编撰出用来骗钱的理由。
所谓“神迹”,也不过是愚弄人的戏法。
教士也不动怒,只是深深的打量了一下德雷斯特。
嘴角挂上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点点头,便转身离去。
看到教士脸上的笑容,德雷斯特内心莫名的出现一股烦躁。
他做了个决定。
如果两根烟的功夫内,再没有合适的目标出现,他就回家。
外面实在是太他妈冷了。
德雷斯特的目光回到酒店门前。
德雷斯特瞳孔一缩。
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走进旋转门。
她很好看。
内里是一件金色的晚礼服,外面则是披着白色狐裘大衣。
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的好像最精美的艺术品。
只是此刻,她的脸上似乎带着一抹化不开的忧愁。
但这忧愁并未给她减分,反而让她平添一种我见犹怜的气质。
最关键的是……
她脖子上那串钻石项链很漂亮。
钻石切割整齐的菱形面上映照着着街道上的灯红酒绿,透露出一种异常的美感。
仿佛有种魔力,能将人的眼神牢牢吸进去。
德雷斯特的脸上满是迷恋。
“这串项链肯定是真的!”
“像她这么好看的人根本就没必要戴假珠宝,因为她根本不需要珠宝陪衬。”
“所以如果她戴了珠宝参加舞会,那么……”
“这钻石项链一定是真的!”
“它真的好美啊!”
德雷斯特喃喃自语。
此刻他的心里仿佛生出一团无名烈火灼烧着他的内心,时刻催促着他去占有这串项链。
他一定要得到这串项链!
德雷斯特没有注意到,
就在他的目光锁定项链的时候,
路边经过女人的一排排行人,仿佛是在那一刹那,像是被操纵的木偶一般,齐齐停下脚步。
扭过脖子,眼睛望着女人的脖颈,眼神呆滞,但仔细观察,又能发现他们的眼神中有一种异常的疯狂。
仿佛冰封的火山下随时会迸发的炽热。
而在月光的照耀下,这幅画面显得分外诡异。
很快,女人走进门中,消失在街道所有人的视线中。
而就在女人的身影消失在门中的一刹那,似乎出于某种默契,或者就像一个人无声打了个响指,宣布一切继续。
刚刚处于静止状态的众人又动了起来。
路人开始恢复如常,继续说说笑笑,仿佛刚刚出现的一切从未发生。
除了德雷斯特。
他咬了咬嘴唇,我一定要得到那串钻石项链,
德雷斯特心中默念。
德雷斯特熟练的走到路边的电话亭中,扔下枚硬币。
查理熟悉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嘿,老兄,最近生意怎么样?你可好久没联系我了。”
“查理,今晚我需要一个人来帮帮手,不需要太长时间。”
“老兄,那你可找对人了。我们都合作过很多次了。”
“四百?”
“要不要带枪?”查理问。
“要。”
“那就得一千了。”查理说:“现在的行情,你是知道的。”
德雷斯特早就预判到查理的开价,但还是假意犹豫了一下。
等到那边呼吸急促,明显开始不耐烦时,德雷斯特才缓缓道:
“好吧,那就这么说定了。谁叫我现在缺人手呢。”
如果是换做其他时候,德雷斯特肯定会选择单干。
可是……这个女人实在是太漂亮了。
而这样漂亮的女人身边一定不乏男伴。
在自己动手取项链的时候,一旦这个护花使者想不开要充当一回英雄,双方发生争执,很可能会擦枪走火,出现人命。
那样就麻烦了。
而德雷斯特,最讨厌麻烦。
所以他需要一个人作为帮手。
这样至少在自己动手的时候,那个人还能帮忙看住目标对象身边的男人。
虽然这样会多花一千元。
但,更为保险。
于是,德雷斯特选择了查理。
毕竟他和查理已经配合很多次了。
待忙完这一切,德雷斯特匆匆回到自己不远处的公寓。
他找出手枪,装上胡子。
德雷斯特警觉的顺着窗帘的缝隙往外看了看。见到门外无人路过,方才开门离去。
等德雷斯特赶回酒店门口时,舞会仍在继续。
德雷斯特开始从怀里掏出烟来,继续自己的等待。
在德雷斯特抽完自己第十六根烟的时候,舞会终于开始有客人离开。
有的走向自己的汽车,有的等着门卫代叫出租车。
此刻,查理就等在酒店右侧的路口处,他的身边还有一辆偷来的出租车。一切就只等自己的信号。
“希望她是和一群人一起走出来。”
“最好,还会在路边等候出租车。”
酒店门口的汽车不可能排长队。
而查理现在停车的地方离酒店不过几百米。
这样……
如果女人和同伴想叫车,无论他们是排在哪个位置,以查理的驾驶技术,都可以毫不费力的赶在其他人之前,接到这对男女。
大约又过了七支烟的功夫,女人还是没有出来。
而此时,大部分客人已经离去,门卫招呼出租车的哨声频率也开始越来越少。
德雷斯特不停的看着手表,面露不安。
他眼神闪烁,拿着烟的手开始局促不安的抖动。
待在这里的时间越长,就越可能遇到认识自己警察身份的人,万一被认出来,就完了。
就在德雷斯特考虑要不要放弃这个单子时,女人终于出现了。
她举止优雅,微微提起裙摆,步伐不急不缓,慢慢走向台阶。
而德雷斯特无暇关注其他。
他的双眼死死盯着那串项链。
由于盯得太过专注,他甚至忘了向查理发出信号。
女人身边除了一位意料之中的男伴外,还有一对夫妻打扮的男女。
看样子,他们四个人是一起的,准备共乘一辆出租回家。
在原来的计划里,德雷斯特应该与女人及她的男伴坐上同一辆车。
现在,似乎计划泡汤了。
但德雷斯特并不气馁。
他假装回头查看些什么,抬了抬手臂,仿佛就是简单的活动肌肉。
然后,便看到一辆车滑过街道,驶向饭店的入口。
而查理就坐在车内,对着德雷斯特挤眉弄眼。
像是在说,哥们,我们今天发定了。
然而德雷斯特此刻却无暇回应查理。
在他的视野里,可以清楚的看到,因为刚才自己的一时迟疑,查理的车只能排在第三位。
而那一行四人前面只有一个人。
他们排在第二位!
没有意外,这四人将不会坐上查理的车!
他和查理就要空手而归!
德雷斯特感到自己的肾上腺素开始上升。
他顾不得身边还在等候的男女,一把上前冲过去。
狠狠用力挤开已经走到出租车车门前的男人。
“抱歉!”
留下这一句,德雷斯特用力打开车门,侧身直接钻进车里。
砰!
德雷斯特大力关上车门,
“去花园路!”
司机没有多说话,只是一脚踩上油门,汽车扬长而去。只留下一脸气恼,满嘴咒骂的四人。
“该死!”
“明明轮到我们了!”
德雷斯特透过后视镜,看到那四人最后还是上了查理的车。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虽然,事情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但,却似乎在往一个更好的方向发展。
“调转方向,跟上那辆车。”
德雷斯特冷冷开口。
司机没有多问,依言行事。
在这世道,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
街道上路灯稀稀拉拉,街上黑漆漆的,就像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出租车在道路上穿行,风刮在车窗上,传来一阵滋滋啦啦的声音。
最终,车停在了一处停车场前。
德雷斯特塞给了司机六块,然后走下车去。
与此同时,他的脸上也多上了两片假胡子。
查理的车里,除他之外,此刻只有两人。
女人率先走下车去,而男人仍然留在车里准备付车费。
德雷斯特大步向前,还没待女人反应过来,就一把将她推到一边,同时也不忘砰的一声关上车门。
轰。
查理心领神会,一脚踩下油门。
不顾男人惊慌的表情,出租车绝尘而去!
“你想做什么!”
女人声音中透着压抑不住的惊慌。
显然是吓坏了。
德雷斯特将女人逼到路边墙角。
马路上空无一人。
而在街灯的照耀下,项链闪闪发光。
德雷斯特拿出手枪,低声道:“你知道我过来是为了什么!把项链摘下来!”
女人像是吓傻了,脸色发白,就呆站在那。
“快点!把项链给我!”
见女人没有反应,德雷斯特低声催喝。
同时,上前一步,作势要将项链撕扯下来。
女人这才缓过神,后退一步,满脸惊恐。
伴随脸色变幻,最后女人还是默默摘下项链。
她别无选择。
“你今天不该戴这串项链。”
看着女人一脸不情愿的表情,德雷斯特冷冷开口。
“但既然带出来了,就要做好被抢的准备。”
女人摘下项链后,脖子上一大块难看的黑色淤痕映入德雷斯特的眼中。
原来,她冒险戴这么昂贵的项链出门,是为了遮盖这淤痕。
“谢谢你!”
德雷斯特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然后慢慢向后退去。
很快,他就消失在女人的视野中。
德雷斯特回到自己的公寓后,见到了早已到此的查理。
一见到德雷斯特,查理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老兄,你得手了吗?”
德雷斯特直接将钻石项链扔到桌上。
“你看看这是什么。”
看到钻石项链的一刹那,查理的眼中露出了无法抑止的迷恋。
甚至,他还不知不觉咽了一下口水。
“它真美啊!”
德雷斯特没有注意到查理口中异样的语气,只是淡淡道:
“这事有点不对劲。她今天戴这么昂贵的首饰似乎就只是为了遮掩脖子上的淤痕。”
“你管这个做什么?反正我们已经拿到了项链。”
“你说的对,明天我试试看能不能快点脱手。”
“你答应我的报酬呢?”
“你这次并没怎么出力。”
“可是!是我带走了那个混蛋!”
查理声调提高。
“如果只有你一个人,你根本没法甩掉他!你不可能这么容易得手!”
“或许吧,”德雷斯特凝视着项链,“能不能等我晚些时候把项链脱手,拿到钱后再说?”
“不行。如果你真想晚点结清,那你得加钱。”
“好吧!”德雷斯特叹了口气,同意说。
接着转身走进卧室取钱。
“你没在车上留下任何痕迹吧?”
“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查理接过钱,仔细地数着。
对于干这行的人,信任是最奢侈的东西。
“下次有机会,我还会找你。”
查理即将离开前,德雷斯特认真道。
“好吧,希望能够很快等到你的消息,老兄。”
待查理走后,德雷斯特锁上门,坐下来打量自己的战利品。
珠宝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那一闪一闪的光芒,像是恶魔诱惑人时的呓语。
德雷斯特想起了女人脖子上的淤痕。
一定有人曾企图扼死她,否则不会留下那么深的淤痕。
以他警察的职业判断,那就是被手掐过的痕迹。
她为什么会被人掐脖子?
是被人强暴了?
抑或只是被那个男伴欺侮了?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是她的情人还是丈夫?
一连串疑问出现在德雷斯特的脑海。
她戴着钻石项链参加舞会的目的是为了遮掩淤痕。
之所以冒险选择钻石项链,是因为她已经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也就是说,她并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脖子上的淤痕。
而这是否意味着,陪伴她的那位并不知道伤痕这件事?
所以,这伤痕到底是谁弄下的呢?
莫非是她的哪位秘密情人一时冲动留下的印记?
德雷斯特把项链扔到桌上。
懊恼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该死!
我在瞎操心什么,我现在只是一个贼,不是侦探!
第二天上午。
德雷斯特像往常一样走向门口的信箱,从里面拿出今天的报纸。
“社交名流卡特夫人晚宴归途遭遇抢劫。”
新闻还附有卡特夫人的照片。
是那个女人。
她露出脖子上的淤痕,说是抢劫时留下的。
德雷斯特厌恶地扔掉报纸。
这些所谓的上等人果然都是满嘴谎言!
明明是早就有了的淤痕,现在却成了自己所为!
女人以后应该不用再在舞会上费尽心思遮掩脖子上的淤痕了。
因为她为脖子上的淤痕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理由。
人们看到淤痕,不会再猜想女人这伤痕的来历。
他们只会怜惜女人的大难不死。
德雷斯特讨厌麻烦,但他更讨厌背黑锅!
德雷斯特将那条新闻又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他确认了一件事情,
女人那天的男伴是她的丈夫,一位著名的医生。
但这并没有解开德雷斯特心头的疑惑。
德雷斯特又把新闻读了两遍,久久地注视着照片上的脸和淤痕。
他决定会会这位卡特夫人。
“你好,请问是卡特夫人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很犹豫。
“是的,您是哪位?”
“我是在今天的报纸上看到您被抢劫的新闻,这太可怕了!”
“您是哪位?”
“这不重要,我有您项链的线索。”
“如果您有什么消息的话,请打电话通知警方。”
“卡特夫人....”
“您是谁?”
她又问,只是这次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停顿片刻后。
“你就是那个抢劫我的贼!”
这次卡特夫人没有再称“您”,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
德雷斯特知道她听出了自己的声音。
只是,或许是错觉,德雷斯特感觉她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隐隐的兴奋。
“但起码我没有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