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福建移民中,中兴社诸子家族的占比不小,他们本就是一个范围广泛的团体,成员遍布东南,尤以闽南为主,郑森以师门情谊和远大未来为这帮人绘制了未来美好的蓝图,又和老爹郑芝龙用眼前切实的利益拴住了他们。
在福建士绅搬出张肯堂与郑芝龙对垒,表现出对郑芝龙愈加强硬的手段不满后,移民台湾的士绅人选就被郑芝龙有意调整,中兴社百子的家族凭借此优势,硬是霸占了一半的名额。
实际上在中兴社内部,同样也有区别,去岁至今夕,郑森虽人在台湾,但有赖继谨在邺山为他联络,海澄时敢于冒险前来的十余人在郑森去到台湾后,也继续给予了支持,他们的帮助自是杯水车薪,大头还得靠台湾自己的产出与郑芝龙的补贴才能弥补郑森在台湾的花费,可这是一份心意,一个信号。
那么投桃报李,在驱走荷兰人、消灭大肚社,稳定了台湾的局势后,中兴社中为最为支持郑森的十余人也得到了他们应得的好处。
“李闯逆贼今已建国称帝,号大顺,元永昌,革鼎之势已彰,北地兵马再无抵抗之力,陛下却迟迟不肯动身,明俨,你先前所言...”
“兄且静看,天下争雄者非李闯一人尔,关内有献贼关外有鞑子,江南为东林一党盘踞,我闽人,去江南孤身一人,不过做个醉生梦死的富家公子罢了,敢有一番作为邪?”
“唉,也是!”
与赖继谨交流了一些时政,郑森坦白了自己的打算,而从赖继谨那里知道福建巡抚张肯堂向郑芝龙许诺了朝廷南迁后会举荐他的座师黄道周担任福建布政使,并且岳父董飏先已经在多方运作下,成功补替上任了潮州知府,郑森很是高兴。
“朝廷南迁,不论是否安稳,我中兴社必会发闽人发岭南士子之声,不叫朝堂只存江南东林之辈,时局动荡,敬儒兄应告知诸社兄,保存实力,以待变化。”
“我记住了,你何时回福建?”
“一二月间,台湾这边大抵是定下章程了,之后朝廷纳台湾为王土,父亲会为我邀功,届时得委一军职,便可为父亲分忧,与诸社兄一同砥砺前行。”
赖继谨眉眼微蹙,对郑森的说法有些不满,道:“明俨,你是师父弟子,岂不以入仕为首,反舍本逐末寻军职作甚?”
郑森则反驳:“敬儒兄,九州骤变,自古乱世皆是武治,我非鼠辈,所图甚远,这等乱局怎可以圣人言行教化?非是刀枪剑戟不得听从,敬儒兄在师尊门下听学多年,莫非真的糊涂了?”
听郑森这么说,赖继谨也顿了顿首,他甩了甩袖子叹息:“就是苦了师尊多年心血,当次大争之世,毕生所学皆无用也,悲也、痛也!”
两人目光交错,惺惺相惜之意油然而生。
与之前的移民不同,这次来的福建移民相比起来就条件好很多。
不仅是台湾这边因为短暂却高速的发展而变得蒸蒸日上,且没了土番的威胁,而且还有福建士绅与郑氏乃至福建的官府在背后推波助澜,让这一切都变得无比顺畅。
台湾,包括岛上的移民在内的台湾,被郑芝龙与张肯堂进行利益交换后,既迎来了他们的春天。
坊间流传去往台湾垦殖好处多多,除了能享有双倍的减租减息,并且还能获得自己的土地,同时受到官府与佃主还有郑氏的三重保护,也不会失去我大明子民的高贵身份。
因为传言台湾不久就会被福建巡抚张肯堂以驱逐荷夷收复故土的名义纳入朝廷治下,还拟定了一府三县的政区规划,端的是头头是道。
于是这次来台湾的除了士绅名下的佃农之外,还有一些生活困顿的自耕农,甚至有几个在福建处处碰壁,想着来台湾打开新生活的落魄书生。
这批移民中,男女比例就平衡得多,男多女少还是常态,可相比之前台湾三四万汉人只有几千女子的极端现象那简直就是天和地的差距。
除此之外,这次的移民过来后,赤嵌的汉人群体中出现了很大基数的儿童。
对此郑森也有规划。
林尚德,福建泉州府晋江人,他是个在街头巷尾给人修补皮具的匠人,其他杂七杂八的活计也会做些,常年行走与方圆几十里地方为人提供服务。
这次来台湾全是因为耳濡目染在码头听了几个月来自台湾的消息,整个人早就心痒痒的不行了,奈何胆小害怕一直不敢决定,直到福建各地士绅开始举动,他才连忙跟进,带着老婆孩子挤上了前往台湾的船。
在船上的时候,林尚德心中且碎碎念个不停,希望一切平安,到地方也别染上什么疟疾痢疾啥的,最好能在台湾攒下一二十亩属于自己的地,如此就能让子孙摆脱这皮匠的命运,能够靠种地为生,甚至是读一读书。
这,就是他最大的奢望了。
能够实现当然是祖坟冒青烟,如果他还有祖坟的话。
即使实现不了也没什么,福建这么多士绅老爷都送人过来了,他靠着皮匠手艺照样能有口饭吃,再说台湾人少地多,怎么也不能比福建还差吧?
抱着这样的念头,林尚德在踏上台湾土地后,就被郑森所代表的的郑氏使各土番归顺给震撼到了,同时让他窃喜的还有赤嵌的发达。
这是一个有着上万人的小城,城方圆一二十里内也算得上人烟稠密,跟福建没法比,可也不是以前人们口中所说的蛮荒之地。
而且,在新港溪河口的码头上,停泊了不少船只,每天还都有船只驶入驶出,大有前景。
在经过集体洗澡杀毒、登记造册之后,林尚德和他一家五口人就成了赤嵌的汉人一份子,他选择了前往溪北的麻豆里定居,主要是因为那里还有无主的荒地,而赤嵌的荒地基本被占据。
“咚咚咚!”
“是林尚德吗?”
敲门声蓦的出现,林尚德猛地抬头,好在自己在家,他暗想着,将手中的皮子放下搓着手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兵爷!”
他谄媚的喊了一声,对方却有些不耐放,给他胸口塞了一张纸,就嚷嚷道。
“花名册上写你家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分别十岁七岁六岁,是不是?”
“呐,这是赤嵌石斋学堂成立的时间和开学日期,可要记住了,到时候会有民兵过来领你们孩子去上学,上五天学放两天假,可回家可不回,唔,还有什么,哦,对了,学堂包吃饭,住宿是每户一年一两银子。”
没等林尚德旁敲侧击问对方的来意,那胸口绣着赤嵌二字,头戴圆帽腰佩短刀背着火枪的民兵就一股脑的将话说出,完了也不问林尚德有没有听清,就又拿出一张纸和一个墨块。
“来,按手印。”
“啊?这...”
“别磨蹭!”
稀里糊涂之下,林尚德被按了手印,他接过按下手印两张纸中的一张正要细看,就听见民兵转身离开,末了还有一句话传来。
“这学是每家都要上的,胆敢抗拒就罚银子,老实送孩子去上学,记住了!”
目送背后印着民兵二字的赤嵌民兵离去,林尚德心里嘀咕。
上学?还有这等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