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像一位上了年纪的孝喘病人,吭哧吭哧的一路缓慢爬行向南。
罗旋在火车上,跑到9号车厢去找到列车长席,顺带还如愿以偿的买到了一张卧铺票。
还没来得及感叹自己运气好,罗旋便开始懊悔不迭了:这是什么狗屁卧铺啊?
原来却是车尾巴,除去邮政车那一节、倒数第二节车厢。
这里分明就是供列车员,他们内部人员休息的地方。
其实平常这节车厢,是专供列车员、火车上的厨师、乘敬们休息的地方,根本就不会对外出售席位。
在实际中,列车上面的工作人员,其实他们也会往外发售这里面的卧铺票。
只不过这些卖票所得的钱,最终的去向到底是哪里?
这就不是罗旋应该去操心的事情了...要知道在这个时期,根本不存在有什么联网一说。
大家也都是现款现货。
所以嘛这其中的操作空间...
等到罗去走进这节车厢,心里面不由一咯噔:这位置要说好吧,列车员专用的卧铺车厢里面,倒是非常挺好...干净。
而且特别特别的安静。
安静的连走个路,都还要踮起脚尖,生怕走路的脚步声太大,惊扰到了那些换班下来,满身疲惫的列车员休息。
在这里卧铺车厢里。
没有人敢大声交谈,更没有人敢拿着自己的搪瓷缸子,脸盆儿什么的,弄的乒乓乒乒乓乓。
——这种情况,通常一天只会发生两次:晚上8点和早上8点,列车员们换班的时候。
只有在此时这一节车厢里,才会出现一段非常短暂的喧嚣。
而罗旋作为一名旅客,花了高价钱,好不容易买了一张卧铺票,却得忍受去顺应列车员门的作息时间,这种痛苦。
大白天的啊!
整列车厢里窗帘都拉的严严实实,就这....他们还嫌不够黑,在车窗帘的后面还加了一层天鹅绒。
这就使得整列车厢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除了火车运行的光当咣当声,就没有了别的声响,有些时候遇到路段平稳的地方,甚至连火车的光吃光吃声都没了。
车厢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大白天睡觉,到了晚上还得继续睡,这次两天一夜的行程,就这么不停的睡?
头都得睡肿!
实在是忍受不了车厢里的这种氛围,罗旋只好很是郁闷的提起自己的挎包,趁着列车在某个不知名的站点做短暂停留之际。
从位于列车最尾部的车厢,跳上站台,然后一路走到第10号车厢,凭着自己手中的卧铺票再次上车。
10号车厢紧邻09号,这里距离餐车也不远。
如果等到自己肚子饿了,要去吃个饭什么的,也方便一些。
只是10号车厢里面的乘客实在是太多了,如今天气炎热,再加上越往南走,车厢里的气温就越高。
原本可以坐118名乘客的10号车厢,据罗旋估计,恐怕至少塞进去了有将近180来号人。
车厢里人头攒动,就靠着里面的几部小吊扇,在那里不停的摇头晃脑的吹。
靠这一点微风,可吹不走车厢里那股浓浓的汗味、脚丫子味,吃鸡蛋,啃饼子的食物味道。
甚至时不时的,还会从厕所那边传来一阵阵的刺鼻氨水味...
忍着种种不适。
罗旋挤到车厢中部,才找到一个人群相对稀松一点的地方,随后便背靠椅子边缘,站在过道里。
刚刚站稳不久。
罗旋只听见自己的身后,传来一阵康慨激昂的宣讲声:
“我们的未来,一片光明。
我们肩负着街坊亚非拉,那些正在受苦受难的、劳动人民的光荣使命。
同志们,我们的担子不轻呐!
我们幸福的生活在和平的年代,生活在富饶的新时期...作为新一代有为青年,我们是要时刻牢记着我们的使命。
戒骄戒躁,虚心学习...我们要树立起正确的人生观,要具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
我们...”
“同志...麻烦你把脚抬一抬,我要扫地。”
那家伙正讲的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岂不料,列车员趁着火车停靠加水,需要停留十几分钟的间隙,赶紧拿着扫把和簸箕出来,开始打扫列车车厢里的卫生。
那位身穿高彷均装,胳膊还会时不时的、在半空中用力挥舞的年轻人,勐然被列车员这么一打岔。
差点没闪了他的腰!
“呃...列车员同志,您这样冒昧打断我的演讲,您这种行为是非常不对的。”
等到年轻人缓过神,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平息了一下他自己的情绪。
随后略带恼怒的对弯着腰,正在忙着打扫桌椅下面垃圾的列车员开口道,“列车员同志,你刚才明明可以先打扫对面的卫生。
等我把这段话讲完了,然后...你其实可以静静的站立在一旁。
因为我说的这些东西,相信对于提高你的认知水平和思想境界,也将是非常有帮助的...不是吗?”
“是你个头。”
列车员一边忙碌着,一边头也不抬的怼回去,“任你巧舌如黄,不管你说的怎么天花乱坠...我说你吃了桔子鸡蛋之后,能不能不要随手乱扔这些果皮垃圾?”
列车员的话,直噎的那年轻人脖子都涨大了一倍,“你,你这位同志,咋...咋这个样子啊?”
“我啥子样子?”
列车员直起身来,“你们这些娃娃呀,一天到晚心系世界,关心着别人的日子...”
年轻人脖子一梗,“我们心怀世界,我们的理想远大,这有什么错吗?”
“没错,我说过你错了?”
列车员转身,又忙活着去打扫对面的车厢卫生,“可你好歹能不能注意维护一下车厢卫生?
天天牛皮吹的满天飞,要如何如何...可你连手边的垃圾都懒得走到过道尽头,把它扔进垃圾桶里。”
“哎,我说小伙子,你连眼前都打扫不干净,连你身边的最亲近的人你都没有去尊重,却天天去关爱那湖不上墙的些嘿诡...有意思吗?”
列车员鼓囊两句。
留下面红耳赤,满脸一千个不服、一万个不忿的年轻人,径直走了...
“这...这...”
最终,小青年勐的一拍椅背,“这人素质太低,思想境界不行!岂有此理,真真岂有...”
“有什么?”
罗旋缓缓转过身来,凝视着眼前这位脸红脖子粗、如同生产队里打架失败了的小公鸡,“我说这位同志,你发泄怒气的时候,要拍椅背倒是可以,总比拍人要好一些。”
“可你能不能顾及一下我的感受?”
自己是背靠着椅背而立。
刚才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青年,他在那里勐拍椅子背的时候,震的罗旋心里很是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