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一条无法跨越的深渊,在他们之间生生隔开。即使眼神无比相似,彼此却无法说服彼此。“非要……这样吗。”她的眼中已经隐有泪光。
她终于深深地意识到了眼前人的固执与坚持。他并不是那种亲友相劝,就会改变想法的人。阻止他前进的唯一方法——只能告知他“预言石壁会导致世界大回档”,但唯独这一条她不能说出口。
她把千般难、万般苦摆在他面前,告诉他走到预言石壁前,会有多么多么恐怖的结局。她编织谎言,想吓退他。
她的谎言连她自己都感到害怕,什么“走到预言石壁前就会受到烈火烧灼,全身骨骼都会烧尽”,什么“会经受千针穿刺之苦,精神也会饱受折磨”……但他仅仅只是听着,脸色平静地听着。
“我知道了。”他说:“谢谢你。”
——即使是这样恐怖的谎言,也没有使他退却。她看到他的眼神依然熠熠生辉。
朝颜张了张嘴,千般万般的话语停滞在她的喉咙,她无法再多说一个字了。
——她的谎言,她的阻拦,她刷他好感的举动,统统没能征服他。
他心中的坚持与强烈的愿景,就像一把锋利的刀,隔在了他们之间。就算她试图拥抱他,也只会被冰冷的刀锋割得越发疼痛。
于是,这一次,她依旧没能成功阻止他。
她缓缓地松开手,像是放飞了一只轻盈的蝴蝶纸鸢。在青年从未变过的神情面前,她轻轻地、低沉地,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笑声。
“我知道了。”
“还是这样,还是这样,还是这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青年费解地望着她,她知道——她大概被认成是精神状态不正常的类型了。因她莫名其妙地发笑,莫名其妙地说出些很多谜语的话,莫名其妙地编织了许多谎言。是啊,她是个疯子,一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疯子,是一个令人痛恨的谜语人——她到底为什么要经受这么多的苦,陪在他身边?她到底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承受火焰灼身之苦,为他击败海边的触须怪物?
疯子哪有那么多理由?
疯子只是为了拯救世界,无法顾及其他理性缘由。于是在人们眼里……“疯子”成为了疯子啊。
你怎么能要求一个眼里只有世界的疯子——做出多么完美的行为,说出多么完美的劝慰,做出多么理性的决定?
朝颜捂住脸,她感到自己的脸颊都在滋滋发烫。
——然而她此时抬眼,跃过他肩头看到的缓缓升起的朝霞,却又是那么纯净。一缕一缕地光辉洒在他们身上,他背后的地平线跃升出明亮的色泽,就连他微微翘起的黑发都卷着毛绒绒的白边。
青年的眼皮围拢在轻柔的朝霞之下,微微颤抖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翼,即使他的眼中有着费解与迷茫,眼瞳深处却是明亮的。
“抱歉,朝颜。”即使这样,他依然在安慰她。明明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狂笑,但他还是会安慰她。
她只是把手捂在脸上,掩饰住自己即将转为哭泣的、癫狂的、悲伤的、令人苦痛的、令人绝望的——笑容。
她知道他将再度坠入轮回的深渊。
她知道他又会忘记这一切。
他不会知道自己已经经历了整整三次世界大回档。
他也不会知道自己即将开启第四次世界大回档。
她笑着,拥抱了一下他。她无法遏制住自己疯狂的笑容,就像她终于明白了她不可能阻止他。
然后她目视着他前往了那座纯白的圣城,像目送一只扑火的、翅翼残缺的蝴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近乎癫狂的笑声响在青年身后。
火焰烧尽,入梦之蝶轮转于莫比乌斯环。
时间回溯,827年2月3日。
……
他曾与谁目光相接,又曾与谁擦肩而过?
——他曾与谁许下过约定,又曾与谁彼此相拥过?
目睹者记得这一切。
可她不能说。
……
接下来的几个周目,就像是无限轮转的噩梦。
她曾拉起军队,想与神灵抗争,让这种世界大回档停下,但她失败了。军队被杀尽,人们把她送上了火刑架,高呼她是魔女。
炽烈的、疼痛的火焰啊……尚不及她内心绝望的千分之一。
她曾与萧景三、离明月组成联盟,希望他们阻止苏明安,但最终苏明安凭借自己一个人就走到了预言石壁前。
苏明安也曾失误过,他有时会被神灵种下控制印记。当她带着他在大雨中逃离,他总会痛苦地揪着她的衣领,全身都紧紧绷着。
“疼吗?”朝颜低声说。
“……神灵可能想要我忍受不了痛苦,逼我自尽触发小苏回档,然后祂就能堵住我……”苏明安喘着气。
他们的身后总是跟着庞大的追兵,有时是圣盟军,有时是蒸汽时代的军队,有时是水岛川空和青鸟的亲卫军。举世皆敌之下,唯有她紧紧抱着他,带他奔跑在雨中。
掠过高楼、掠过云雾、掠过栖息在钟楼上的白鸽与黑鸦,掠过一切的斥责与骂名——
每一次当他走到绝境,陪伴在他身边的大概率是她。
“……抱歉。”她无法分担他的痛苦,于是她只能看见他一次又一次疼到昏迷,甚至生生疼痛至死。
随后,他被神灵抓获。很快世界重置,再度回到827年2月3日。于是朝颜后来学会了“共享疼痛”的符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