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府宅院内的叫骂声越来越刺耳。
杜敬同依旧面无表情。
沉默得可怕。
就像被点燃了的火药桶,在短暂的惊愕之后,身为杜家的长房夫人,陈玉柳很快便意识到了一件事……
眼前这个习惯了唯唯诺诺,习惯了被颐指气使的丈夫今天不会对自己低头半分。
如果再继续咆哮的话,迎来的将会是一次又一次的耳光与羞辱。
但心中的怒意实在难以控制。
于是……
中年妇人开始朝着旁人发疯般的暴怒起来。
或是狠狠地揪着某位老嬷嬷的白发,引得老嬷嬷发出极为生疼的吱呀声音;或是从发间摘下自己的簪子,用尖锐的头部狠狠地扎进某位家仆的背脊,被刺伤的家仆瞬间像是虾米一般弓起了身,发出野兽一般的痛苦吼叫。
鲜血汨汨从伤口流出,打湿了家仆的背部,也将妇人的双手沾染得鲜红。
蹲伏又或是站在她身旁的无辜者,很快便遭了秧。
既然我不好过,那么谁也别想好过。
陈玉柳如是想到。
“为了个野种,你敢打我!”
“反了!”
“你们这群贱民!”
“当初要不是杜淹这个老鬼去求亲,我爹能答应这门亲事?”
“一群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中年妇人的谩骂声依旧在继续。
而地面上已经躺着几名无辜的受难者。
由于陈玉柳平日里的淫威便已是如此,所以那些被刺伤又或是打得生疼的家眷们,根本无一敢怒,无一敢言。
只能将头深深地埋下,保住自己的双膝,蜷缩成一团。
就像是一只惶恐不安的待宰猪杂。
咿咿呀呀的痛苦呻吟声,响彻了整座院落。
嘭!
然而便在此刻,伴随着一阵极为沉闷的撞击声,杜府的大门却被骤然撞开了。
刹那间,满堂俱静。
中年妇人的怒骂声,消失了。
家眷们的痛苦呻吟声,消失了。
众人在十几把寒刀裹挟下的啜泣声,也消失了。
一匹大黑马拖着一辆极为简陋的马车出现在跨过了门槛,出现在石阶之上,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内。
不明所以的杜敬同转过身,看向那辆马车。
暴怒中的陈玉柳突然松开手中带血的簪子,一脸错愕望着那辆马车。
身披黑甲的金吾卫们突然将手中的寒刀横陈于身前,盯着那辆马车,脸色逐渐凝重。
众人静静地望着那辆马车。
明明是夏日的夜晚,却偏偏有寒风从院内忽然而起,吹得枝丫啪啪作响,吹得人遍体生寒。
恰巧不巧地,马车的门帘被轻风吹开,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年从车厢里探出了头。
“各位父老乡亲……”
“大家好呀。”
望着台阶下的众人,杜凉露出了十分温和的微笑。
尽管离得不远,但毕竟是头一次跟这么多亲戚见面,和气点是应该的。
可这样的笑容,放在那群杜家亲戚的眼中,却比寒风更加渗人。
无数双眼睛望向杜凉。
他们看见了刀气斩破撕碎的灰袍,看见了沾湿在胸前的血渍,看见了脸颊上被箭矢划破的伤口。
因为看见,所以震惊。
因为震惊,所以恐惧。
到底经历了怎样惨烈的厮杀,又到底有着怎么样可怕的心性,才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尽管没有表明,但场间的众人却很快猜到了少年的身份。
回想起不久前对于这位私生子的议论纷纷,回想起那些不堪入目的谩骂与低语……
众人的脸色逐渐苍白。
浑身开始颤栗。
仿佛少年的出现比那金吾卫手中的寒刀更加危险,更加可怕。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陈玉柳是个泼妇,但却不是傻子。
她心中的愤怒逐渐被恐惧填满,下意识地将目光望向了别处。
望向了自己丈夫杜敬同。
希望可以从他的身上获得些许的慰藉。
可偏偏是这样……
陈玉柳却望见了刚刚狠狠地甩着自己巴掌的丈夫,竟然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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