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徐三叔家里出来,徐连翘指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对赵钰说:“天不早了,我还要去松花婶家,你先回去吧。”
“我也去。”赵钰跟着徐连翘。
徐连翘瞪着他,“你烦不烦呀,天天缠着我,你没事情做吗?”
“只要你答应带我入户走访,我就不缠你了。”赵钰弯下腰,吧嗒吧嗒地唿扇着睫毛瞅着徐连翘。
徐连翘最见不得他这幅样子,就好像他有多无辜似的。估计在外人眼里,他们的身份已经颠倒了,她是那个蛮不讲理的恶人,而他才是受迫害的一方。
明明他身材健硕,肌肉发达,看上去更像是书中描写的恶霸,但就是这个眼神,这个表情,经常会让人产生他很无辜的错觉。
所以说男人长得好,确实很有先天优势。
“我又不傻,得罪人的事我可不干!”徐连翘把他推到一边,“赶紧回去吧,跟着我只会让你吃苦受罪!”
“我不怕吃苦!真的!徐连翘,我不是以前那个赵钰了,你好好看看我,我变了,真的变了!”赵钰亦步亦趋地跟着徐连翘。
“你的确不是以前那个赵钰了,现在的你,变得更烦,更聒噪了!”徐连翘说完,甩开他疾步离开。
赵钰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但只停留了一瞬,就重新打起精神,追了上去,“等等我——”
“别跟着我!”徐连翘回头警告他。
夜色昏暗,赵钰的脸已然看不清楚,但是一双眼睛却亮得出奇。
赵钰没说话,只是放慢步速,与她保持一米间距,一直跟着她来到村里的军烈属张松花的家里。
张松花的家在凤凰岭上,和许多农户家一样,没有扎院墙。登上八九级石阶,穿过一条二米多宽的过道,就到了张家的院子。院子里搭着棚,棚下堆满了成捆的柴火。
徐连翘和赵钰一前一后走到院子里,徐连翘冲着亮灯的堂屋叫:“婶儿,婶儿,在麽?”
屋里传来响动,一道苍老的声音传出来,“翘翘,似翘翘麽?”
“是我,婶儿,我过来看看您。”徐连翘笑着应声。
大红色的门帘被人掀开,从里面走出一位拄着拐棍的老妇人,见到徐连翘,她眼睛眯成一道缝,咧开嘴唇,笑出一脸褶子,招呼说:“快进屋,进屋哩。”
“哎。”徐连翘踏上堂屋前的台阶,上去搀着张松花的胳膊,“吃饭了吗?婶儿。”
“木有呢,蒸馍馍哩。”张松花走了两步,回头看着刚刚走上台阶的年轻人,“他似……”
“他是扶贫工作队的队员,胡书记的人。胡书记,总来探望你的,城里来的书记,您没忘吧。”徐连翘说。
提起胡冠军,张松花又笑了,她眯着眼睛说:“哪能忘了,每次来都带好些吃哩,还帮俺干活,你看窝柴火,都是他给劈哩,他是个好人……”
徐连翘笑着说,“那我不好麽?”
“你这女娃子,不害臊。哪有自己夸自己哩。”张松花戳了戳徐连翘的脑门,笑着说:“不过要说贴心,还得是你翘翘。全村上下,就你知道心疼俺这个孤老婆子。以前你麽当村长的时候,你就喜欢上俺家来,帮俺干这干那滴,还带着俺去镇上洗澡。现在你当了村长,还是记挂着俺,上次俺得病,要不是你床头床尾伺候,俺只怕早就……”
“呸呸呸,不许说,不吉利的话,不许说!”徐连翘抱着张松花,“咱俩不是说好了,我陪着你,你陪着我,谁也不许丢下谁麽?你咋又说这种话!”
张松花嗯了声,低头抹了抹眼角,“进屋,进屋。小伙儿,你叫啥?”
赵钰赶紧回答说:“我叫赵钰,婶儿。”
他掀开门帘,让老人和徐连翘先进去。
“像个女娃娃的名字,人也长得俊。”张松花老人边走边回头打量赵钰。
赵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着她们进屋。
堂屋的门框很低,他忘了低头,进门时头顶被什么东西挂了一下,抬头一看,竟是一块印有“光荣烈属”的牌子。
进了屋子,赵钰看到墙上挂着两张照片,都是黑白底色,一老一少,眉眼极为相似。
他猜测照片里那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就是张松花老人的儿子,据说,她的儿子在部队抗洪牺牲时才22岁,遗体隔了20天才在下游的岸边找到。这漫长的二十几年里,老人就是靠着这张照片熬到了现在。
“那是俺儿,徐传林,走了有27年了。旁边那个是俺掌魁的,走了也有10年了。”张松花发现赵钰一直盯着照片看,就主动介绍起来。
“您的儿子,很了不起。您,也是这个!”赵钰竖起大拇指,夸赞说:“英雄的母亲。”
张松花看着墙上的照片,混浊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她的表情肃穆,似是陷入某种情绪里面,半晌,没有说话。
徐连翘狠狠瞪了赵钰一眼,赵钰委屈地瘪着嘴,垂手站在一边,不敢看她。
“婶儿,坐吧。”徐连翘搀扶张松花去椅子上坐下。
“你们也坐,坐。”张松花指着凳子。
徐连翘拉开椅子坐下,赵钰看她没发话,没敢去坐。
主屋桌上摊放着一大把草叶般的植物,屋里除了经年的柴火味儿,还飘着一股辛辣的味道。
徐连翘凑过去一看,不禁惊喜叫道:“这不是小蒜麽?婶儿,你从哪儿刨这么多?”
“我今天下地了,路上刨的。”张松花说。
“不是不让你去干农活,你咋又不听话?”徐连翘皱起眉头。
“在家憋闷得慌,出去透透气。也麽干撒,就刨了点小蒜。”张松花指着墙上的照片,“小林和他伯可爱吃这个小蒜酱了,俺做点,就当替他吃了。”
“嗯,我帮你弄。”徐连翘拿起一根还没择的小蒜,正要下手去择,忽然想起一旁的赵钰,她眼珠骨碌碌一转,咳了两声,转头对赵钰说:“哎,你不是想表现吗?来,把这些小蒜拿去伙房剁了吧。”
赵钰以为小蒜就是和韭菜差不多的叶菜类,像剁馅一样剁碎就可以了。他根本没想那么多,走过去拿起桌上已经择好的野葱,信心十足地说:“放心吧,交给我了!”
徐连翘看着他,眼里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她点点头,“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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