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堂,小妾烹了香茗,素手相映黄盏茶,不知道有多好看,但往常最懂得欣赏的知县曹正却无心调笑,他一直在看书房墙上装裱起来的对联,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神思不属的。
“老爷,”小妾娇滴滴地走过去拉扯他,“喝茶呀。”
“喝茶,喝茶。”曹正端过茶碗,却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她。
“老爷,”小妾不乐意极了:“您连着几日都端看这对子,不知道是谁的字,让老爷如痴如醉?”
“啊,”曹正漫不经心道:“你觉得是谁的?”
小妾也是肚中有墨水的,自然知道那对联并不是名人手书,不过偏偏作出娇痴之态:“难道是赵孟頫、文征明的?老爷最爱这两人的字,一定是他们的了!”
曹正哈哈一笑,道:“老爷我换了一种笔迹写字,你就认不出了?”
“原来是老爷写的,”小妾惯会奉承:“果然是笔落惊风雨,气势一如虹啊。”
这小妾再细细看了一遍对子,道:“果然是老爷写的,东庙阚西厢房,东西两厢,这不就说的是咱们县衙吗?依我看,这下联也对得好,只是不知道这当中有何关窍,让老爷数日都默默独观?”
曹正微微叹息一声,这当中的关窍,他是事后才渐渐想明白了。当时不过是见才心喜,触景生情出了几幅对联,考考会稽新出的小才子,这位小才子的反应,倒也十分让他满意。然而等他回味起这两幅对子,却忽然发现这个小才子似乎别有意味。
当日他出了上联“东庙阚西厢房,东西两厢,门户相对,方敢并坐”,其实算是一时有感而发。县衙大堂两侧,本是典吏、书吏所办公的地方,东侧是书吏所居,西侧是典吏所居,但是因为马书吏、杜书吏两个,越俎代庖威权甚重,西侧典吏根本不敢分庭抗礼,见到他们反而比他这个正牌大老爷还要奉承,这在曹知县看来,实在是不可忍受。所以他说,东西两房,不过都是他的仆从,马书吏再是耀武扬威,不过还是“吏”罢了。
他这个心思自以为隐藏地很深,一般人大概也只会看到县衙的布局,谁会想到这个层面上去——但偏偏有人想到了,还用下联微妙地点了出来一样事情,这人就是陈惇了。
且看陈惇的下联,“南京河北京城,南北双京,水土不分,可成霸业”,这似乎跟曹老爷的小心思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曹老爷是北方人,他来绍兴做官,是官做到了南方,他一来绍兴,就办错了一桩案子,之后便总说自己水土不服,将手中权力“下放”到了书吏手中。但事实其实很明显,地域可分南北,当官还要分南北吗?难道北方的官场,会比南方的官场轻松易取吗?
不会的,曹老爷只是不会做官而已。
会做官的人,到哪儿都两处逢源,如鱼得水,就算是把他放到岭南,放到蛮荒,他那个官,也做得风生水起。
所以陈惇说:“水土不分,可成霸业”,就是在说曹正做一方官,就要适宜这一方的“水土”,南人做北官,北人做南官,本就是常事,用自己的能耐把这个官当好,才是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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