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还是阶下囚,下午就得到自由了。
这不是宋朝的衙门,说放就放。
这是两国交战的战场,金狗居然把作为人质的自己放了。
张叔夜的感觉远比刘韐,陈过庭更加梦幻。
作为武将,戎马生涯半生的张叔夜,顾不上伤风悲秋也不顾上看望两个刚营救出来的小皇子和帝姬,甚至顾不上吃饭。
进来就找李敬单独说话。
“李宣抚使,你和宗大人是怎么部署的,金狗在汴梁光工匠就劫掠了我大宋近十万,还有三千多官员家属,三千多皇族和皇族家属,六千多民间女子,三千多宫廷女官以及皇妃除了太上我还看见驻守延安府的折可求家眷也在军中,你一定要救下来啊!”
“要不是我一直敬佩张总管铁骨铮铮,我还以为你投降金人了,恐怕现在完颜宗望比你更想知道我的部署!”
李敬说完,自己大笑起来。
张叔夜也认为自己猴急,搓揉着脑袋。
“张公先吃法,换洗衣服,等会我们一起商量夜袭的事情!”
“你个臭小子,我刚才在那边都听见了,夜袭还嚷嚷的全天下都知道哪还叫夜袭吗?生怕完颜宗望没有防备不是?”
宋军双方陈兵交城,针尖对麦芒,大战一触即发。
李敬和李敬军中完全没有大战的紧迫。
看着李敬胸有成竹的大笑,张叔夜紧张的心情也松弛下来了。
也是,领军的是李敬,该担心的是完颜宗望,我去着哪门子急。
太急切了别人还以为我替金狗打探虚实。
“张公我们先去看看赵楒和赵赛月!”
改了半天武器杀掉拔离速,李敬还没注意赌注究竟长什么模样,张叔夜一脸嗔怪的看着他。
“李敬,你现在也是坐镇一方的诸侯了,跟无官一身轻不一样,还是要注意自己措辞。”
“张公,我先声明一个事,我只服从皇后娘娘朱琏的调遣,至于那些王爷,帝姬,公主,一概不认,要想命令我,去朱皇后哪里请旨!”
张叔夜有些发愣,李敬这个话,话中有话。
“张公知不知道康王称帝了!”
行军一路,他都在打探官家的消息,他哪里知道康王称帝了。
不过张叔夜反应很快。
“朱皇后被你救了?现在在哪里?”
“你不知道官家城墙上给我丢的手绢写的什么?金狗包围汴梁之际,官家就把朱皇后,柔嘉帝姬送出来了两百禁军一路血战,连带出来的女官,宫女都全部丢了,最后剩下十多禁军护着娘娘和两个帝姬到了二龙山又被土匪追杀,正好我大军赶到!”
“怪不得,在汴梁时候完颜宗翰说官家骗了他,还说自己宴请了假皇后,以此为借口勒索!”
“张公,这些营救出来的帝姬,皇子,你可千万别太拿他们当回事,真要讲究起来,别说对战金狗,就是行军都是一路的麻烦,回去我就扔给皇后,让她管束!”
“你想让皇后监国?”
“朱皇后贤后,本来想在二龙山等官家消息,听说黄灿重建三司有些难,立刻跟我去了济南府,其能力,手腕,意志,气度绝不亚于刘娥,高滔滔,铁了心要雪耻杀上金国救官家的人不扶持,我还去效忠避战猥琐的康王?我是不是疯了?”
皇后真有这么好?
张叔夜本来想问李敬,忽然想起曾听说过太子府太子妃贤惠的说法,还说被百官嫌弃的太子之所以这么多年没有被废黜,其中也有太子妃功劳。
“此战结束,我跟你去济南府!”
“不等你儿子啦?”
“臭小子,老夫一把年纪,对你有提携之恩,是你能逗的?”
“我还是你救命恩人呢!”
张叔夜刚准备拿出吹胡子瞪眼睛的气势,就被李敬一句话打败了,指着李敬笑骂。
“你还真有易安大人昔日蔑视天下词人的风采!”
“当然,何须居胥封狼战,某也将中第一流!”
这词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转眼间,张叔夜就想起了李清照的词,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指着李敬把心里的话吐出来了。
“你小子真不要脸,那自己比冠军侯,这句话我要学给李易安听。”
跟刘韐,陈过庭不一样,张叔夜在济南府做过知府,带着关胜等厢军围剿宋江,济南府地界上稍有名望的家族都有几分交情。
别说李清照,李格非,连李敬他老子李远他都认识。
看着李敬的眼神就像看自家子侄。
两人走到后方营帐。
皇子,帝姬已经洗漱过了,都穿的是打太原府缴获的金狗劫掠的衣服。
粉雕玉琢的。
陈过庭印象有些出入,华福帝姬赵赛月已经九岁了,跟贤福帝姬赵金儿相貌有几分相似。
赵楒也有几分长得像官家和康王。
一看金狗就没敢用假的来骗人。
“你是李敬吗?”
军中没有女眷随行,赵赛月自己学着第一次洗漱的,蓬乱的头发也盖不住眉清目秀的相貌。
陈过庭已经告诉她是李敬救了他们。
看见李敬和张叔夜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年轻的宋将。
“华福帝姬,我是李敬,军中没有女眷,这些天你只能自己照顾自己,有事可以叫士卒,也可以让士卒来找陈侍郎和我!”
“你要把我们带回汴梁吗?此番你可以救回我父皇吗?”
“金狗不会轻易放人的,两军冲杀,本将也担心误伤,所以这次营救成功的可能行很小,不管成功失败,你们都不会回汴梁,跟我回济南府去见朱皇后?”
华福帝姬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旁边的小正太赵楒挽起了胳膊。
“李敬,我可以跟你杀金狗吗?我恨死他们了,他们杀了我奶娘,侍女,还打我!”
虽然天气有些凉,军帐里还算是暖和,带着士卒帮英国公洗澡的陈过庭,扒开了赵楒的衣服,露出了一背的伤痕,连脖子上都有。
“她们两个都是跟着金狗那个狗屁浣衣局一路北上了,金狗动不动就挥鞭子大人,这么小的孩子,他们也下的起手,全是一帮畜生。”
李敬刚才就注意到了,赵赛月脖子上也有鞭痕。
只是没想到这么严重。
赵楒的后背老伤叠加新伤,有些溃烂了。
“英国公,华福帝姬,后背疼不疼?”
赵楒点头,赵赛月摇头。
李敬让亲卫拿了一些他准备的高度白酒,拿了些外伤药来。
“陈侍郎帮英国公上药,我去伺候华福帝姬!这种伤口感染了很麻烦,搞不好性命不保,顾不上这么多了,昔日家师也算是传我一些岐黄之书,帝姬以后问问别人就知道我是个大夫!”
华福帝姬背后也有鞭痕,比赵楒的算是好了很多了,也许浣衣局那帮金狗还顾忌这些女孩养大要上供。
检查了华福帝姬后背,又看见她扔掉了裹脚布。
耐心的叮嘱小姑娘,以后千万不要裹脚了,这个对身体伤害很大。
华福帝姬怯怯的点头。
这一路上吃尽了苦头,想向李敬道谢,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全然没有赵金儿,赵柔嘉那种公主气势。
“好了,噩梦结束了,等我们打完这仗,就回山东,让贤福帝姬和柔嘉帝姬陪你玩!”
“我能跟你学带兵吗?我恨死金狗了,要不是你救了我,恐怕只能在金营里当奴隶。”
帮小帝姬穿好衣服,李敬也不太会弄头,就给他扎了一根绸带。
还真是个美人胚子。
要生在后世,父母一定是万般宠爱。
掌上明珠。
可惜碰见一个史上数得着的坑儿女的爹。
烈酒清洗伤口那么痛,她还是咬牙挺着。
还这么乖巧懂事,李敬有些欣慰,不妄自己救她一场。
“带兵的事情,回到山东再说,现在你就看着,看我怎么杀了金狗,给你多救一些姐姐妹妹出来!”
“我能跟在你身边吗?我害怕,这些天睡不着!”
“陈侍郎主动请命照顾你们,他离我不远,有事会通报我。”
李敬蹲下来,认真的跟赵赛月说话,赵赛月努力点点头。
深宫之中长大的她,母亲地位不高,在不记事时候就过逝了,成长的岁月都是宫女和奶娘陪着,对父皇兄弟姐妹没有太多感觉,反而觉得李敬和陈过庭特别亲。
牵着赵赛月从军帐中出来,陈过庭还在给赵楒上药,发现吴孝民还没有走。
李敬一肚子火就起来了。
“吴孝民,你们是好样的,成功激怒我了,告诉完颜宗望,不把浣衣局负责人的头颅送来,老子明天不打了!”
“这可不行,绝对不行。”
吴孝民当即就跳起来了,南征军的浣衣局总负责乃是完颜宗翰的大儿子完颜设也马。
此刻根本不在军中。
别说此刻军中负责浣衣局的人是完颜宗翰的二儿子斜宝他得罪不起,就是斜宝麾下,也尽是金国朝廷重臣的纨绔子弟们。
都有后台背景,一个个地位比他还高,怎么敢交人。
“你去看看,英国公,后背伤成什么样子,对一个孩子下手,还有人性吗?英国公伤口都感染了,你们是不是准备拿一个死人当赌注!”
李敬拉着吴孝民就朝跟赵楒处置伤口的陈过庭军帐里冲。
赵赛月连忙跟着李敬身后一起进去。
此刻的赵楒正在痛苦的惨叫。
正因为赵楒叫的很惨,陈过庭才一直束手束脚,背上,臀部,腿上都是鞭痕,头发有火烧的痕迹,现在都没洗完伤口。
“那个伤口感染的濒危病人当赌注,真当我李敬好欺负,告诉完颜宗望,此事没完,别以为那个假的浣衣局负责人过来就能冒充,我给你说,至少赔我一个皇子,一个帝姬,还要赔我五十个宫中女官负责照顾他们!”
“五十个宫女可以商量,其他的真不行!”
吴孝民心中暗骂浣衣局那帮人太狠,孩子也能下这么重的手,他还担心这两个伤还算是轻的。
要是再送来几个年幼的伤号。
李敬不出战是小事,坏了二太子的谋划,麻烦大了。
“你说不行就不行?你算老几,就照我的话,回去给完颜宗望说,不想回去,永远也别回去了,老子扇了你一辈子伺候英国公当补偿。!”
吴孝民简直要疯了。
刚才回去告诉完颜宗望李敬说他今夜要袭营,完颜宗望踹了他一脚不说,还去砍了几个押解到阵前的驸马和公侯泄愤。
还下令金军准备退出二十里。
如今李敬又变卦了。
看着李敬暴怒的样子,他不怀疑李敬会扣押他甚至扇了他。
叹了一口气,一路小跑。
承受二太子的怒火,总比被李敬扇了伺候英国公强。
赵赛月看见李敬凶神恶煞的样子,有些害怕。
朝着陈过庭身边挪了挪。
反而是英国公赵楒不嚎了,看见李敬拿起酒精的瓶子,还有些发抖。
“赵楒,我给你说,作为男人,有些事情怕没用,拿出你的勇气来,这点疼算什么?上阵跟金狗拼命,比这个痛苦多了,我们受伤的将士都用这个洗伤口,不消毒,感染以后会更痛,甚至要手脚都没了,大声点,跟我喊,杀金狗,我不怕!”
英国公懵懂的看了一眼李敬,看着李敬捏紧的拳头,小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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