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听完了宰予的话,笑着又问道。
“既然鲁国的形势已经很危险了,为什么没有人去劝阻呢?
难道鲁国没有贤能的臣子吗?难道曲阜没有忠义之徒吗?
为什么大家就这样坐视阳虎胡作非为,而不采取任何行动呢?”
宰予听到这话,也不正面回答,而是旁敲侧击道。
“我听说过一句话,叫做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当初周公制礼作乐,规定官职,划分职务,用三公、九卿、大夫和士人来治理天下。
三公者,智慧明达,通晓道理,应变自如,能辨事理,深谙天道运行的规律。
他们说出的话足以调和阴阳、匡正四时、节制风雨。只有像这样的人,才可以推举他做三公。
所以,三公的职责在于理解天道。
而九卿,则要按照四时的节令做事,开通沟渠,修筑堤防,种植五谷,明晰地理。
能够开通没有堵塞的沟渠,把对人民不利的事变成有利的事。像这样的人,就可以推举他做九卿。
所以,九卿的职责就在于施德于民。
而做大夫的人,出入之间,都要与庶民保持一致。取舍之时,都要和民众的利益同进同退。合理的征收赋税,充实国家的府库。
他们懂得做人的道理,行为举止合乎规范,言辞谈话恰如其分,说出的话足以被民众效法,成为世人表率的同时,又能不悖于自身。
像这样的人,就可以推举他做大夫。
所以,大夫的职责在于推行仁政。
而士人的标准,则是要在懂得道义的同时,不能失去仁善之心。
事情成功了,不独占赏赐,忠诚正直,敢于坚持己见,不存奸诈之心,大公无私,说话注意分寸。
像这样的人,就可以推荐他做士人。
所以,士人的职责就在于推行道义。
三公解道,九卿守德,大夫怀仁,士人行义。
道德仁义皆在其位,别说是小小的鲁国了,就算是天下,也同样能得到治理。
如果缺少了道,那么剩下的德与仁义再努力,又有什么用呢?”
宰予这么一大圈绕下来,寻常人肯定会被说的满头雾水。
但在座的都是擅于言辞的春秋顶级人精,谁还能不懂宰予的意思呢。
他无非就是在阴阳怪气鲁国的三桓家族嘛。
三桓当中,季孙斯身为鲁国上卿,居然能被家臣随意拿捏。
而孟氏和叔孙氏明明有能力和阳虎一较高下,可他们为了不让季氏一家独大,对阳虎执掌国政的事情直接选择性失明。
鲁国的三公都这个德性了,他们这些底下人就算想扳倒阳虎,也没那个能力啊!
子贡听完这段话,吓出了一身汗,他总算明白宰予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子我这小子,是打算把阳虎和三桓往死里整啊!
天底下的明眼人都知道,现如今楚国衰落,而齐侯又一直有心复兴桓公的霸业。
而天下诸国苦晋久矣,因此齐侯刚刚表露出一丝暧昧不明的争霸态度,郑、蔡等国立马闻风而动。
郑国敢出兵攻打周天子,反复在晋国的底线上来回试探,这么肥的胆子是谁给的?
还不是齐国人给的吗!
如今的天下,大部分小国对于晋国的命令都是阳奉阴违。
依然真心实意尊奉晋国为霸主的,只有宋国和鲁国。
而宋国上卿乐祁因为介入了范氏与赵氏的冲突,因此刚到晋国就被范鞅下令囚禁。
宋国遭到如此羞辱,如果形势再继续恶化下去,他们说不定就会跳反。
等到那个时候,也就只有阳虎执掌的鲁国愿意继续尊奉晋国了。
而齐国与晋国争霸,当然不可能一上来就和对方大哥直接开练,争霸也是得循序渐进的。
因此,一旦齐侯下定决心争霸,必然要杀鸡给猴看。
问题是,现在猴儿太多,鸡不够用了!
一旦宋国跳反,那么也就只剩下鲁国这只鸡能杀了。
就算宋国不跳反,以鲁国对待齐国的狂妄态度,也必然是第一个挨重拳的。
之前阳虎派季孙斯、孟孙何忌出使晋国,还想忽悠晋国人跟他一起讨伐齐国,想要借此一战扭转自己恶劣的名声。
现在看来,齐国人多半也是这么想的。
子贡想明白了这一茬,顿时心中发凉。
他之前都没有意识到,鲁国居然已经陷入了如此危险的境地。
而宰予说这段话,则有两个目的。
一是提前将鲁国的大夫、士人与阳虎、三桓做切割。
二是拐弯抹角的暗示齐侯和晏子,鲁国的民众其实对齐国并没有什么偏见,我们鲁国之所以奉行亲晋政策,这全是阳虎和三桓的锅啊!
虽然这段话不足以更改齐侯杀鸡儆猴的决心,但只要他接受了这个暗示,那么攻打鲁国时,必然会手下留情。
因为这等于让齐侯看见了一丝把鲁国争取到齐国阵营的希望。
而齐国攻打鲁国的出发点,也就从最开始的杀鸡儆猴,变成了铲除小人阳虎,帮助鲁国重回正确的道路,彰显仁德霸主风范。
换而言之一句话。
你们齐国人把阳虎把守的阳关冲塌了我都没意见,但能不能别来糟蹋我们菟裘,求求了!
晏子听到这里,沉吟一阵,问道:“鲁国的国内,难道还有反对阳虎的卿大夫吗?”
宰予闻言,假意咳嗽了一声。
听到这声咳嗽,子贡立马明白自己来活儿了。
他含笑点头道:“自然是有的。”
“喔?”晏子惊奇道:“请问是哪一位呢?”
子贡回道:“是小宗伯孔子和他的学生们。”
“孔子?是孔仲尼吗?”
子贡恭敬道:“正是。”
晏子听到这两个字,神色立刻平静了下来。
“想不到他居然在鲁国被任用了。不过以他过往追随鲁昭公流亡国外的行为来看,他的确不可能认同阳虎的做法。”
子贡闻言笑道:“鲁国的百姓爱戴他,就像是齐国百姓爱戴您一样,您二位都是一样德高望重长者。
现在孔子如此反对阳虎,鲁国百姓又怎么会认可他呢?”
晏子闻言,胡须动了动,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摇了摇头。
“你这句话有两个错误。”
子贡疑道:“请问是哪两个呢?”
晏子回道:“我并不是什么德高望重的长者君子,我与孔仲尼也并不一样。”
子贡这才想起晏子并不喜欢夫子,但他又觉得这老头实在有些倔,于是便请教道。
“如果不是君子长者,您二位为什么能够得到百姓的爱戴呢?既然能得到百姓的爱戴,您和孔子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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