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人们又是一阵交头接耳,细碎的嘈杂声起伏,大概也是震惊于姚欣拒绝的这么干脆。
“这姚欣还真敢啊,一点也不避讳,当众驳了家主的颜面。”
“还当自己是嫡子?可笑。”
“他这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忒不懂事,此举只会让家主下不来台,导致事情无法挽回!”
“忍气吞声就能挽回了?这会儿不站出来说话,水玲珑就是姚望生的小妾了。换我有这样的美婢女,我也不同意啊。”
“不同意又怎样?一方是嫡子,一方是庶子,形势比人强。”
“七弟,休要鲁莽,父亲也是为玲珑妹子好,三弟对玲珑妹子一往情深,今后只会待她更好。莫非,你是认为三弟配不上水玲珑?”姚望楼跨前一步,以兄长的姿态训斥姚欣:“不过是一介婢女而已,莫要因此伤了父子之情,兄弟之义。”
姚望生笑了笑,环顾四周,而后看向姚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七弟这就不爽利了,水玲珑是你表妹也是贴身婢女,平时你严防死守吃独食也就罢了。三哥我都不介意你俩是不是日夜颠鸾倒凤,反而纳她为妾,给她名分。反正大伙同处一个屋檐下,你若心里想她了,三哥会吝啬一个小妾吗?”
这话糙理不糙,女子地位本就低下,妾室说通俗点就是高级丫鬟、小老婆,虽然也是轿子抬进门,但走的是侧门,也不需要办喜事,贵族纳妾只需要给女方父母一些银两,就可以用小轿子把女人抬回府。市井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小老婆的儿子没地位。”一语道破妾室和庶子的辛酸。贵族豪阀之间交换妾室更是桩风流韵事,兄弟之间也有分享妾室的。姚长辞就有一个妾室是姚长恭送的,双十年华的柔媚小娘,年岁不大,却久经风月。妾室说白了就是个人财产,和金银布帛无异,可以随便转送。倘若妾室生了子嗣,就可以免去被随手送人的命运。
许多族兄弟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意动的神色。水玲珑这等姿色的美人儿谁不垂涎?十四岁就已经长的国色天香,内秀十足,将来再年长几岁,指不定有多诱人呢。姚望生张扬跋扈,但在女人上总不至于像姚欣这般小气吧,被他玩腻之后,自己再厚着脸皮讨要来耍耍,甭管是第几手的破鞋,能睡上这般倾国倾城的女子,也是件人生快事。
姚欣昂首挺胸,不顾周遭的视线,目光直视着姚长辞,重复了一句:“我不同意!”
姚长辞脸色铁青,没想到姚欣竟然如此不懂事,大庭广众之下,竟和他这个父亲争锋相对,冷哼一声:“为父决定的事情,岂容你呱噪?速速退下,明日把水玲珑送去你三哥的房里,否则家法伺候!”
三位族老以及姚长辞的两位庶弟,不约而同保持缄默,毕竟是姚长辞的家事,他们不好越俎代庖,权当看个热闹,但心里都觉得姚欣小题大做,固执且不懂事。
“父亲!”
姚欣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沉声道:“水玲珑不是我婢女,她是我妹子,三哥一口一个区区婢女来混淆视听,难道父亲你还不知道?为何却将妹子送人做妾说的如此微不足道?”
“七弟这是什么话?水玲珑是你表妹,三弟难道就不是你哥哥?”姚望楼呵斥。
姚欣看了他一眼,没搭理,转而朝姚长辞大声说:“并不是我不懂事,也不是我当众让父亲下不来台,而是此事于情于理都不该。”
姚长辞目光灼灼看着这个忽然牙尖嘴利不少的七子,冷冷道:“你倒说说,怎么个于情于理都不该?”
“第一,水玲珑并不是我姚府的婢女,没有签卖身契,婚姻嫁娶,何去何留,自然不能由父亲一言而断。倘若以势压人,又与强取豪夺有何区别?”
“第二,水族虽已衰落,却有几支旁系犹在。玲珑妹子是水族嫡女,婚姻大事就算没了父母之命,也该有族中德高望重的老者来决定,与我姚府何干?”姚欣说话的时候,目光在天井旁扫了一遍,将族人的神色一一看在眼里。
姚望生见父亲沉默,心中一凛,重重哼了一声,冷笑道:“七弟好一双利嘴,只是任你巧舌如簧,父亲也不会信。水玲珑虽然没有签卖身契,可她在我姚府寄居多年,吃我们的,穿我们的,父亲怜悯她才没在卖身契上计较,想不到七弟抓着这个纰漏不放。”
上次就是因为没有卖身契的事,水玲珑才没有给他做通房,姚望生这个话题也是耿耿于怀。
“你错了。”姚欣当着所有族人的面,振振有词:“水玲珑吃穿用度皆是出自我的月例,她没签卖身契,姚府也没给她例钱。父亲,你说说,你将玲珑妹子许给三哥做妾,可是名正言顺?可是合情合理?”
还不等姚长辞说话,姚望生已经怒不可遏,戟指姚欣,怒道:“混账,你的月例难道不是我姚府给的?水玲珑用你的钱就是用姚府的钱,有何区别?你休要胡搅蛮缠,父亲已经将水玲珑许给我了,今日我就把她带走,看你能耐我何。”
我会打死你!
姚欣目光森冷,嘴角冷笑:“三哥气急败坏了,说明你知道自己并不占理。而且你刚才说的话又错了,玲珑虽然花我的银子,但那是她照料我衣食住行,端茶送水的回报,说起来姚府还欠我一个婢女,你帮我问问母亲,她何时才给我配一个婢女?水玲珑充当这婢女的角色,月例本该由府上出,但她的从未向府上要过一分一毫。所以她不欠姚府什么,姚府对她也没有所谓的恩情。”
四周的族人们瞠目结舌,姚长辞也无言以对,众人脑子都呆呆的,竟然被姚欣一番说辞辩驳的哑口无言。好一个伶牙俐齿,思维敏锐,逻辑清晰。就算姚长辞自己也觉得再将水玲珑许给姚望生,是以势压人,是理亏。
“父亲,我觉得七弟所言有理。”姚望楼目光闪动,忽然出声,顿了顿,他轻笑道:“七弟,父亲可没有强迫水玲珑的意思,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说的这些难道父亲不知道吗?他这是怜惜水玲珑无依无靠,如流水浮萍,所以特地将她许给三弟,好让她有个归宿。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扰,是觉得三弟配不上水玲珑吗?”
“对对,父亲只是提议而已,所以并没有强迫。这个提议很好,对水玲珑来说是一个机会,多少女子想入我姚府?姚欣你百般阻扰是何用意?”姚望生回过神来,巧妙的避开了强取水玲珑的事情,转而变成了为水玲珑着想。
就怕你们不讲理,既然要讲理那就好办了。
姚欣从容淡定,被扣了大帽子也丝毫不慌,道:“既然父亲只是提议,那就最好了。父亲,实不相瞒,我和玲珑妹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私下早就情愫暗生。孩儿向她许诺,等孩儿及冠,便娶她为妻。她怎么会愿意给三哥做妾?”
姚长辞缓缓点头。
“不,不行!”姚望生急了,脸色大变,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了?他怎么甘心!他觊觎水玲珑一年多了,从十三开始,水玲珑身段长开了,眼儿也媚了,渐渐具备了国色天香的雏形。这样的女子怎么能错过?这样的女子凭什么只有姚欣才能享受!怒火和妒火在心间熊熊燃烧,几乎烧毁了他的理智。
“父亲,你答应把水玲珑许给我做妾的。”姚望生气急败坏的大声道,“按照族规,我要跟他武斗,以武力分雌雄,赢了,水玲珑就是我的。输了,我无话可说。”
此武斗非祭祖仪式上的切磋比试,关键在“武力分雌雄”五个字上,一决雌雄不是什么好字眼儿,特别是在兄弟之间发生这类事情,往往是有极大的矛盾,才会用武力来“一决雌雄”,姚氏以武立族,族风彪悍,随着家族规模日益庞大,即便是同族之间也会有矛盾,如果矛盾累计到一定程度,唯有爆发这一途径。所以就有一条族规,双方可以摆擂台以武论雌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简单直接。
不过随着人族教化之道推广加深,此类粗陋野蛮族规虽未曾废除,也罕有再提及。姚望生这是被逼急了,不惜跟他彻底翻脸。
族人纷纷变了脸色,心想这热闹可大了,这已经不是看热闹那么简单了。可别闹的不可开交,否则他们这些观众也会异常尴尬。
穿青袍留长须的年迈族老咳嗽一声,不得不出面干预,沉声道:“兄弟之间哪有化不开的矛盾?为了一个女子何至于此?这武斗事关主家颜面、兄弟情义,切不可儿戏。”
一直冷眼旁观的姚长辞摆摆手,看了姚望生半晌,又看姚欣:“姚欣你的意思呢?”他也是被这件事弄烦了,趁早解决。
就等他这句话了!
姚欣毫不犹豫道:“孩儿没有异议!”
“准了!”姚长辞点点头。
刚被撤下去的锣鼓又被搬了上来,姚长辞说了一句:“点到即止”,挥手让仆人敲响锣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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