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基层群众自治制度,就是以居委会和村委会的形式,实行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服务,自我监督的制度。
这也是写进了宪法的,我国特色的社会制度。
对于农村而言,这样的制度,有其历史惯性,也有现实缘由。
在以宗族和人情为纽带,法律法规效力相对薄弱,所谓“皇权不下乡”的农村,一个“话事人”就显得十分重要。
村长,往往就是这个众望所归的话事人。
所以,背地里骂村长是常态,但当面反抗村长是件极其稀罕的事情。
更遑论如现在这般,当着这么多人的实名举报了。
虎山村的村民,被铁牛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
“铁牛有一身莽子劲(蛮力),人咋也成莽子了哦!”
“得罪了村长,今后日子还好得了?但怕是今后的连这個组长也当不成咯!”
“宝兴娃虽然是有些不是人,但是家丑不可外扬,自己村上的事,拿出来搞啥子哦,这不是平白让人看笑话咩!铁牛这个事干得不对!”
“嗨呀!还当宝兴娃是大强哥那么讲道理嗦!勒狗日的屁儿黑起来(心眼儿坏起来)不是个东西!铁牛这哈惹到事了!”
村民们心头念头万千,窃窃私语。
而那些懂行些的人却惊讶地看向霍千里,心头升起一个念头:莫非这是霍书记提前安排好的?
一时间,整个会场如同一锅煮沸的开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儿。
“铁牛!你疯求了啊!”
铁牛的话音一落,詹宝兴登时从座位上站起,大惊失色,“给老子把嘴巴闭到!”
“金书记都说了,让大家畅所欲言。詹村长这是要干什么?”
霍千里淡淡开口,双眸平静,嘴里说的,正是刚才詹宝兴怼他的原话。
钱仁平和陈胖子等人对视一眼,确认了刚才的猜测,心头暗道一声不妙,糟了!事情有变!
狗日霍千里藏得好深!
不过到这个时候,也不能让詹宝兴一个人扛了,他要是真进去了,谁都得完蛋!
于是,钱仁平哈哈一笑,“这个属于村子内部管理的事情,我们这儿除了虎山村还有这么多其他人,詹村长的事,要不会后再说吧!”
“那就来说你嘛!”一个步子微跛的男人上前两步,“大领导,霍干部,我要向你们举报仁平建筑公司的钱仁平!送钱搞工程,偷工减料,拖欠农民工工资,指使手底下的小混混干尽了恶事!罪大恶极!”
罗主任面色一板,“你们不要因为金书记在这儿就胡乱开口,做事要讲证据,说话要负责任!”
“呸!”男人朝着他的方向吐了一口口水,拍着自己那条腿,神色愤恨,“老子这条腿就是遭他打断了的,勒是不是证据?”
陈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抬头看着主席台,“金书记,钱总是民营企业家,这些事情是不是换一个形式再说?”
“陈胖子!你以为你就没事了?跑得脱,马脑壳!”一个村汉也上前一步,“大领导,我跟你举报这个陈胖子,他承包的食堂,进的都是烂肉烂菜,用的都是地沟油!超市里头的东西进了好多假冒伪劣产品!”
“你个烂屁儿的,张起嘴巴打飚枪(嘴里喷粪)嗦!”陈胖子指着他,脸上肉直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
这还不算完,还有一两个村民也陆续开口,按照詹宝兴的暗中交待来举报,但举报的对象却同样是詹宝兴和钱仁平等人。
这些个村民刚才匆匆起身,是先知道铁牛要反水,想帮霍干部说句话来着,没想到铁牛竟然举报起詹宝兴来了!
不过正好,有些事情他们也憋在心头好久了,趁着这个时候,一股脑就往外倒了出来。
不止他们,下面还有好些原本没这些心思的人,看着铁牛等人的动静,被那份狂热一挟裹,也举着手,朝前冲来,“领导,我们也要举报!”
王安全吞了口口水,开口道:“金书记,霍书记,咱们是不是还是缓一缓,稍稍维持一下秩序,从人身安全的角度,大家这个架势有点吓人啊!”
金书记平静道:“没关系。”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会场两侧,快速地冲出两队警察,一个跨步站立,在烈日下列成两队,场中气氛为之一镇。
金书记打开话筒,“各位,先静一静。不用着急,我们既然来了,就一定会把大家想说的话都听一遍。”
他微微一笑,“刚才有些同志讲得好,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我们是绝对不会不让你们开口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们组织也需要你们来替我们擦亮这双眼睛。”
他看了看霍千里,“刚才还有同志说,千里书记从来都是把群众当做我们执政的根基,从没把群众当敌人,这就很好!也正是我们组织的优良传统和优秀作风,我们也同样会秉持这样的态度。”
“一会儿会议结束之后,有意愿向我们反映一些问题的,就到二楼的会议室,我们的工作人员会在那里挨个接待大家,登记大家的反馈,现在我们先开会,好不好?”
说完,四个调查组成员立刻站起身来,“会议结束后,请大家跟着我们走就是!”
这时候大家才终于彻底明白过来,这位金书记不是来摘霍千里帽子的,分明是来给他站台撑腰的!
那么,有些人,恐怕日子就不好过喽!
钱仁平眼珠子一转,捂着肚子站起,“哎哟,我去个厕所!”
刚站起来,两只有力的大手就一左一右按住了他的肩膀。
钱仁平扭头看着两个穿着便衣的人,弱弱道:“我真的肚子痛。”
两个面无表情的便衣,一个从兜里取出一套银手镯,给钱仁平挂上,另一个掏出一小包卫生纸,拍在钱仁平掌心,“去吧。”
钱仁平感受着手腕的凉意,又看了看手里的纸,一屁股跌坐回座位。
在他身旁,陈胖子扭头看了一眼身后无声出现的两个陌生面孔,主动地伸出双手,“同志,我这算不算自首?”
两个便衣却没有动作,沉默得像两个石雕。
主席台上,霍千里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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