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顺听得喜不自胜,朝周钧说道:“二郎,此女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匠作人才!”
周钧点点头,画月本就是呼罗珊行省官长家的女儿,又多年师从大食宫廷,在匠作一道自然有优秀的底子。
画月朝毛顺又问道:“那《匠鸿经我虽然瞧了,但里面还有不少匠法深奥难懂,我希望能向您多多请教。”
毛顺听见这话,面露苦涩,没有回答,只是摆了摆手。
周钧瞧见,心中生疑,便朝毛顺问道:“大师,当初你将《匠鸿经赠予钧,可是因为家中生了事端?”
毛顺大师只是摇头道:“没事,你带着这妮子,早些出了灯楼……对了,把那金有济还有他女儿也一起带走。”
画月听闻此言,心思一转,朝毛顺问道:“大师,上次来灯楼,在经过拱堂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即便要为所有灯间准备燃料,但那里准备的桐油也未免太多了。”
听见画月这番话,周钧心中一个咯噔,连忙朝毛顺问道:“毛匠,难不成你想烧掉这座太上真仙的灯楼?”
毛顺慢慢坐在了木梁上,看着窗外的明月和繁星,轻声说道:“这座灯楼,烧掉要比留着,在人们心中存的时间或许更久一些。”
周钧皱着眉头,走到毛顺的身边,开口问道:“这座灯楼,是你心血的结晶,为何要毁掉?”
毛顺抬起头,看着周钧说道:“当年那座天枢塔,是家母呕心沥血的匠作,不也是说毁便毁了?”
周钧:“大师可是对朝廷心生忿怨?”
毛顺苦笑说道:“忿怨又如何?痛惜又如何?悲苦又如何?说到底,我们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匠人罢了。皇宫里的一道圣旨,便可让我们毕生的心血毁于一旦,而我们能做的,也只不过是在一旁看着罢了。”
“家母当年听闻天枢塔被下旨熔毁,跪在雪地之中,面北恸哭,最终心力憔悴,撒手人寰,她又能做的了什么?”
周钧慢慢坐在毛顺的身边,低声说道:“但是大师可曾想过,烧毁这座太上真仙的灯楼,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毛顺摇头道:“老夫清楚,烧毁这座灯楼,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匠人依旧会被当做贱业……但老夫只是想用这座灯楼还有自己的命,争一口气,争一口属于匠人的气!”
“老夫要烧掉这座灯楼,告诉那些达官显贵,更告诉那坐在御座上的皇帝,匠人不是他们手中的锤凿,有用便使上,无用便扔开。匠人也有脾气,也是有骨气的!”
周钧沉默了很久,又对毛顺说道:“倘若大师殒命于此,或许十天半月之内,此事尚能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再多些时日,人们就会忘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就连史书之中,关于这上元灯楼焚毁一事,也仅仅是一句带过。”
“与其争这一口气,大师不如留得性命,另寻一地,将毕生所学发挥至极致,造出许多惊世骇俗、足以留名史册的匠作来,以此法来为匠人正名。”
毛顺:“世间大多轻视匠人,又有何处能使老夫施展抱负?”
周钧:“倘若没有这样的地方,那么就开辟出一处地方来。天底下众生百态,总会有人与毛顺大师,存着一样的看法。这些人凝聚在一起,大家共同努力,便能为匠人造出一方福地!”
毛顺盯着周钧的眼睛,开口问道:“真的能寻到志同道合之士,为匠人造出一方福地?”
周钧:“倘若不试试,又如何知晓是否能成呢?”
毛顺闻言,闭上眼睛沉思了良久,轻声自语道:“说的也是,老夫连命都不要了,又为何不试试开辟新地呢?”
想通这些,毛顺笑了。
他朝周钧说道:“天底下众生百态,有那把匠人视作工具的庸人,自然也有二郎这般深谙匠作之道的贤士。与其轻言舍命,不如另辟蹊径……没想到老夫虚度经年,居然还不如一小郎看的通透。”
见毛顺回心转意,周钧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对画月说道:“柳小仙和金有济还在下面……走吧,我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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