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平突厥,霍清北狄,宫中有传闻,欲论功行赏。但是那赏赐的功文,怕是要等到突厥献俘之后,才会发放。”
“不过,二郎入流内,再领主事之职,已是定数。”
周钧想起先前程主事对他说的话,只是应了一声。
庞公又说道:“去岁八月,二郎去了漠北,今日方回。这半年里,长安城内暗潮涌动,党伐日盛。”
“刑部尚书裴敦复的旧部程藏曜、曹鉴触犯刑法,裴敦复托人向御史大夫裴宽说情,裴宽不允,裴敦复新仇旧恨,便寻机使杨家进言于圣人,言裴宽擅权。”
“圣人下旨,将裴宽贬为睢阳太守。”
周钧一边听一边点头,心中暗道,在史书中,裴敦复得了李林甫的唆使,花五百金买通了杨玉环的姐姐,使外戚进了谗言。圣上李隆基深信杨家,便下旨贬谪裴宽。
庞公又道:“李林甫又向圣人进言,称裴敦复战功赫赫,留在长安未免屈才,当出为岭南五府经略使。”
“岭南乃瘴疠之地,裴敦复不愿上任,逗留不赴。李林甫又参裴敦复逗留之罪,使其被贬为淄川太守。”
这一段史书中倒也是有,但周钧一直不大明白,裴敦复帮助李林甫构陷了裴宽,按理来说,他应该算是李林甫的党众,为何又会被设计遭贬呢?
见周钧面露疑惑,庞公说道:“裴敦复构陷裴宽,并非尊李林甫之命,不过睚眦必报而已。”
“更何况,裴敦复妻家与韦氏有旧,李林甫忌惮之,自当使其落贬。”
周钧也明白了,李林甫当初只是将裴敦复当做一枚对付裴宽的『伏子』,一旦裴宽遭贬,远离长安的政治中心,那么裴敦复这枚伏子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庞公又道:“裴敦复被贬淄川,刑部尚书一职空缺,李林甫向圣人进言,欲迁陕郡太守韦坚而入。”
说到这里,庞公停顿片刻,朝周钧问道:“韦坚乃是太子的妻兄,本是李林甫的政敌,李相却升迁其为刑部尚书,二郎可知为何?”
周钧一边回忆史书,一边分析道:“韦坚身为陕郡太守,于天宝元年,督民夫疏通广通渠,又于长安城东、长乐坡下、浐河之滨的望春楼旁,开凿湖泊,与漕河相通,并将河水引入湖中,名曰广运潭。”
“河运毕功,韦坚请圣人又文武百官登望春楼观漕运。圣人见盛景大喜,擢升韦坚为三品左散骑常侍,又兼江南、淮南租庸、转运、处置等使。”
“一时之间,韦坚手握江淮财政,权势无两。”
“某猜测,李林甫此番向圣人进言,迁韦坚为刑部尚书,明面是升迁,实地是夺权。”
庞公又微笑问道:“夺的是何权?”
周钧:“财权,倘若说的再细一些,便是江南、淮南租庸、转运、处置使之权。”
庞公拍手笑道:“二郎大才。”
殷大荣在一旁摇头苦笑:“这官场里的弯弯绕绕,也只有你们这些八面玲珑的心思才能吃透,咱家只是两眼一黑。”
庞公说道:“韦坚做了刑部尚书之后,与太子走动频繁,又向李适之李相递了刺贴,摆明了自己太子党的身份,矛头隐约正对着李林甫。”
“李林甫曾手书于咱家,言明当今朝局的形势,又说想来灞川一游。”
周钧一愣:“李林甫要来灞川?”
庞公:“裴宽才被贬至睢阳,如今又多了个韦尚书,想来李林甫当下也是头痛。”
周钧点头,李林甫如今面临的压力,的确不小。
与庞公和殷大荣说了一会儿话,周钧见天色渐晚,便告辞出了院子。
走向外苑那个属于自己的小院,周钧的眼前,慢慢浮现出那个倔强而又倩丽的身影。
也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
抱着这样的疑问,周钧走到自己小院的门口。
先是走入院门,周钧见四下无人,便清了清嗓子,说了一句:“人呢?”
只听厢房里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跟着就是一声器皿被碰倒的声响。
紧接着,一股黑烟从厢房中飘了出来。
见状顿感不妙的周钧,一个箭步冲进厢房,正好与走出来的画月,撞了个满怀。
周钧低头朝怀中瞧去,只见画月的脸上、衣服和手脚都是烟灰。
画月抬头看向周钧,只是笑着问道:“回来了?”
见画月安然无恙,周钧松了口气,也笑了起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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