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公:“行内常侍,掌奚官局,圣人又对你器重有加,此时致仕,未免落承。”
殷大荣苦笑着说道:“开元十二年,咱家便息了上进的心思,庞公应是知道的。”
庞公:“因为七娘?”
殷大荣:“是。”
庞公轻轻叹了口气。
殷大荣:“这许多年,在奚官局也见多了生死别离,心肠是没能硬起来,身体却先挺不住了。”
庞公:“你待七娘如同家人,这么些年了,却也是受苦。”
殷大荣拱手道:“庞公知我。”
二人沉默了许久。
庞公又朝殷大荣问道:“你此行回恩阳,家人可有相待?”
殷大荣:“家中大人亡故,兄郎因兵祸而丧,姊娘七八年前也殁了。”
庞公皱眉问道:“那你将来年事渐高,谁来照料?”
殷大荣苦笑道:“远房伯家有个侄子,说是要过继给我。”
庞公:“人品如何?”
殷大荣:“大抵就是厉禧之流吧。”
庞公一愣,张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说话。
殷大荣见他的神情,坦然笑道:“庞公也去见过那齐乐堂,自然知晓那无根之人,晚年多是悲悲戚戚。”
“似你我这般,头顶有片瓦遮雨,身侧有石垣拒风,已是大幸了。”
庞公长长叹了口气,对一旁的周钧说道:“午膳时,让玉萍多取些酒来,咱家与旧识多吃几盅。”
周钧应了一声,转身出了书房,向玉萍说了庞公的话。
玉萍倒是有几分吃惊,说道:“主家曾言过,酒不仅伤身,更容易失言,不是善物,早就戒了,怎地今朝突然要吃了?”
想起殷大荣和庞公二人的对话,周钧说道:“或许也是借酒消愁吧。”
午膳,在庞公授意之下,膳房特意多炒了几个菜。
殷大荣看了那红绿相间的爆炒肚丝,又见了那金黄透亮的菽乳鸡丁,不禁叹道:“庞公过的可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啊。”
庞公让作陪的周钧先是坐下,接着拿起玉萍刚刚斟好的酒,轻抿了一口,回味道:“好久没吃,滋味都有些忘了。”
殷大荣笑着说道:“在宫中的时候,庞公无论言行,最是自律,多年下来,少见遗漏,就连圣人都赞不绝口。”
庞公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摇头说道:“咱家刚进宫的时候,不辨逾制,恼了张公,倘若不是你从中转圜,怕是只能血溅閤场了。”
殷大荣愣住片刻,之后讪讪笑道:“这么些年了,原来庞公还记得。”
庞公又饮了一杯:“恩、怨、愁、嗔,像咱们这些人,哪能说忘就忘呢。”
殷大荣叹了一声:“是啊,似我们这些无根无后之人,临老了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以后的事情都不敢去想,倘若再记不清往事,哪那里又有什么活头?”
庞公喝下第三杯酒,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再抬起头来,只对殷大荣说道:“与其回了恩阳,受那厉禧算计,不如留在灞川,和咱家做个邻居,彼此照应相携,如何?”
殷大荣嘴中还裹着一口肚丝,听见庞公这话,一时间顿住身形,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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