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
眼见冯煜与辛继平二人,在短暂的言谈下达成一致,皆未再生异样欲就此离去。至此,延庆太子方才惊异地信了冯煜之言,心中不免浮现出几分荒诞。
想他身份尊贵,无论得势、失势,在别人面前皆属举足轻重的分量, 何曾被如此忽视过?
当然,延庆太子尚不至于因为这个,就失智犯蠢,惹人厌烦。他只是因此想到了一个可能,遂在冯煜踏出门时开口叫住:“道长,还请留步!”
此时辛继平已然告辞离去。
冯煜闻言止步, 转过身来,淡淡地道:“今日多有打扰,阁下见谅!若是事涉皇室隐秘,恐怕并非我这方外之人能插手其间的。”
延庆顿了下,随即平静地笑着道:“大势抵定,螳臂当车之举吾亦不为。此番叫住道长,乃另有要事,还请道长不吝同往。”
冯煜心中怀疑,目光探究那般直欲将其看透,可延庆笑意盈盈,分毫未露怯意。
“可我并不觉得,能与阁下有何要事商议。”冯煜毫不客气地道。
延庆也未在意他不客气的语气,只是道:“哦?那不知,道长对妖魔鬼怪预谋夺取城隍司神位权柄之事,是否也毫无兴致呢?——若当真如此,倒的确是吾唐突了,这便礼送道长离去。”
冯煜目敛神光,肃然凝视着他:“阁下此言何解?”
延庆成功引起冯煜的注意,可他并无什么得意之色,相反,方才之言也让他思绪纷飞, 想了许多:“道长可知‘登仙会’那些鬼魅?”
冯煜不动声色,回道:“有所耳闻。”
“‘登仙会’,‘青灯教’,‘白马寺’,吾那几位‘雄才大略’的兄弟!”延庆言语冷硬,一一历数,“当然还有吾这挡了不知多少人的道、立如箭靶的大乾太子!呵~,京城能有如此暗流涌动、波云诡谲的局势,吾等功不可没啊!”
顿了一下,延庆苦笑摇头,接着道:“凡俗朝堂的紊乱,确是始于吾,而隐修高士与‘登仙会’一众鬼魅的争端,则是始于对城隍司权柄的争夺!——道长若欲知晓内中详情,吾可尽言,吾欲与道长商议的,也正与此相关。”
冯煜没急着回应。
比起此事, 他更加好奇眼前这位当朝太子, 怎会对“青灯教”、“登仙会”的隐秘争端如此熟稔?
延庆看出了冯煜的怀疑, 反倒皱了皱眉:“道长怀疑吾所言虚实?——不知道长可记得一任‘福灵明王’为谁?”
经他一提,冯煜回想片刻,顿有所悟!
福灵明王,天下都城隍!
大乾立国后的都城隍,正是那位开国太祖的兄弟雍王,自开国之前就一直率领士卒镇守北疆,抵御蛮族,一生庇护边疆百姓无数,至死方休。
边疆百姓无不感其恩德,至今仍然铭感五内,世代香火不绝。
当初大乾立国,太祖奉天普告,请敕雍王为“天下都城隍”,尊为“福灵明王”,镇守大乾阴司安宁。
天考其品德,悯其功绩,降下神谕敕令,册封雍王接任“天下都城隍”之神位。
若以此观,那位“福灵明王”,岂非正是眼前这位的先祖?
而冯煜想得更多。
其敏捷的思绪,让他瞬间将此与延庆先前之言联系,陡然推测出引发正邪修士的源头——
“莫非‘青灯教’与‘登仙会’所争,正是‘天下都城隍’之神位?!”
冯煜声音沉肃,满脸惊诧、凝重。
延庆太子掠过几分惊色,叹道:“道长当真心思敏捷,不需吾赘言,也能猜到端倪!实不相瞒,明王先祖在时,曾指导吾涉足修行,多有关照,故吾得以知晓许多隐秘内情。”
冯煜多了几分恍然。
难怪了!就他所知,眼前这位一度得罪整个大乾官场,惹得仕林排斥。若以常理而计,哪怕他尊为太子,也多是难保其位。
可对方却偏偏稳如磐石地在太子尊位一直坐到了今日,敢情背后有人呐!
以“福灵明王”之尊,不必他亲自出言相保,旁人也不敢轻言废立之事。直至如今时局逆变,延庆失了最大的倚仗,立刻引得众人发难,遂成朝堂动荡之局。
偏偏祸不单行!
朝堂之外,正邪两道对于阴司权柄的争端,也隐隐要波及于他。延庆无可奈何,唯有急思退路。
正好此时,冯煜这独立于外之人,闯入了他的视野。
“道长,莫如入内详谈?”
延庆再请,冯煜便也不再推诿,回礼应允:“如此,恭敬不如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