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煜此问,触及吴海濡自身隐秘。若在往常,他是决计不予理会的,可今时,此情此境之下,他对冯煜琢磨不透,倒不敢贸然开罪。何况此事虽然隐秘,但也并非不可言之事。
“吴某浸淫丹道多年,施丹无数,故也结交了许多颇具手段的友人。”吴海濡缓缓地道,“在这之中,吴某机缘求教一位大德高僧,从他那里得传一篇经文,时时颂念修行,可化解自身戾气。”
冯煜凝眉,颔首应道:“佛门秘法明心见性,虔诚修行确有奇效。——可据我所知,单是佛门秘法当做不到如此地步吧?”
吴海濡赞叹一声,道:“道长慧眼如炬!”
他见冯煜暂未发难,遂转身来,走向床榻旁的那盏灯,站着等了片刻,见冯煜没有出言呵斥,这才揭开灯罩,取来火石点起了灯。
橙黄的火光跃动,驱散了房间里的黑暗。
同时,也让吴海濡心中多了几分底气。他将灯罩放回去,不住跃动的灯火也稳固了许多。回转身来,端坐桌前的道人面貌彻底显现在他眼前。虽说修行之人多有驻颜术,可终归不是“返老还童”。
再加上吴海濡精通医理丹道,只一眼,他便看出眼前的道人确是当真年少,最多不过弱冠上下!
如此年轻却有这般道行,吴海濡对其身份背景,不由又多了几分忌惮。
“吴某既然能与佛门大能相交,自也能与道门高士交好。在佛门修心秘法之外,吴某也曾求得过道门秘术,故能极好地炼化那阴煞之气。”
冯煜暗中叹了声,道:“原来如此。”
难怪他见吴海濡时,竟没从他身上觉察到浓郁的邪煞戾气,以其行事风格,当无可避免会沾染才是。没曾想竟是他充分发挥自己的独特作用,换取了道、佛两派的秘法,生生将自己的邪煞戾气消弭,并且不受其影响。
不过,他做了那么多事,岂能不沾因果?
故吴海濡此人,那张早先普通无比的面貌,多年之后已沾染了无法言说的邪气。哪怕他不言不语,收敛一应气息,面貌上仍盘踞着让人见而发怵的邪性!
吴海濡走到桌案的另一边。
桌上放着壶茶,到此时自是早已冰冷。
吴海濡也不介意,摆开茶杯到了半杯,望着冯煜:“道长可要饮茶?——抱歉,夜深人静,吴某也仅此凉茶一杯招待。”
冯煜摇头。
他可没那么大的心,敢随便饮用一个造诣极高的丹师之茶。
吴海濡笑了笑,似是自嘲,仰头饮下半杯。冬夜冷茶入腹,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可吴海濡却似品鉴香茗,满足地叹了口气。
心中那底气也愈发浩盛。
“说了这么多,尚不知道长今夜拜访,到底所为何事?”吴海濡有了些底气,说话也没那么拐弯抹角。
冯煜瞥了他一眼,问他道:“黄河帮毕万庆,青州虹沂山庄之事,你可知晓?”
吴海濡露出惊讶的表情。
方才冯煜的表现,已让他怀疑冯煜并非为他本身丹道造诣而来,可也没想到对方会问及此事。抬眼看见冯煜灼灼神情,吴海濡知晓对方对自己的回答十分认真,这让他也不敢随口妄言。
想了想,便道:“青州之事与吴某干系不大——那本是朝堂士林鼓动惠王布的一个局,一是为太子抹上不容推卸的罪孽,二是由此出发,撬动当今皇上的情绪,彻底厌恶太子,以便为惠王继承大统铺路。”
冯煜心中一惊,他原本只是想问吴海濡操纵毕万庆一众掳掠孩童之事,孰料听到这么一个隐秘?
对于朝堂诸王相争之事,冯煜心有厌恶,如今听了这些腌臜隐秘愈发反感。
可这并非他想询问的消息。
遂又盯着他问道:“我只想知晓,阁下在这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我?”吴海濡有些莫名,他以为冯煜是为太子、惠王而来,犹豫之后还是据实已告,谁想对方似乎并不满意,“吴某担任的不过是小角色。道长既问,吴某也不相瞒——不错,惠王的确以重利许诺于我,吴某也应承惠王,专门为太子研制了一枚‘血玉丹’,作为士林攻讦太子的实证。皇上也是因此‘事实’被激怒,只是大理寺审理时避过了此遭,罪罚却分毫没减。”
说完,吴海濡眼含深意地看向冯煜:“道长莫非是为太子而来?”
冯煜一时无言。
也是两人认知差异极大,方才造成这般误会。
吴海濡见冯煜深夜闯过诸多禁制,冒死前来,自是所图甚大。故冯煜一问,吴海濡发现时机尚未成熟,沉吟过后据实已告,将那背后的博弈与阴谋尽数道出,对于自己所为,也只当做“微不足道”的举动。
他哪里会想到,冯煜此来,正是因为其在青州那“微不足道”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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