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煜奇道:“进食?莫非冬日间,山中野兽不足以让你饱腹,你才从山里出来的?”
虎山君忽地目光一冷,龇牙按爪,发出一声短促的吼声。
冯煜皱眉,沉声道:“山中食物足够,你此行专为人而来?——你想吃人?!”殿内正听着外边冯煜说话的一行人,顿时心如把攥,悬在半空!
那虎山君敏锐地觉察到冯煜气势的变化,亦按爪狂躁欲动,口里一身震吼,恍如平地惊雷,震得人耳膜鼓胀疼痛,连那屋顶瓦片也簌簌地震落许多片,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冯煜原本还想与这老虎谈谈,没想到它从山中出来,竟正是冲着人来的!只听它此刻狂躁震吼,显然决心已定,哪怕冯煜赶走它,最后它仍然会循着人迹去祸害别的无辜者。
莫非当真要将它斩在此处?
隐隐的杀意,让虎山君愈发警惕,它甚至缓缓往后退却。它能觉察到冯煜的危险,可这并不代表它会放弃捕猎其他的“猎物”!
决心出手前,冯煜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既然有充足的食物,你吃人又是因为什么?”
这一句话颇为突兀,落在其他人的耳中,更会觉得荒谬。哪怕在如此危局之中,也让人感觉错愕——妖兽食人,还需要有缘由么?
或许是不需要,可冯煜面前的却是灵智初开,此前未曾伤人食人的虎妖,为何又会突生欲念,专门从深山之中出来寻人而噬?
冯煜原也以为这个问题不会得到回答,未曾想,那虎山君顿了一下,再度传过来一股意念。冯煜恍然、惊诧,随即沉默思索——妖兽食人,竟是为了吞噬凡人精血,从而凝聚凶戾血煞,增长妖力,以期化身为行走的灾厄!
可这是一条歧路!
一旦踏足,再无回返之机会。然而虎妖并无传承,浑浑噩噩终日,得开灵智已是侥幸,寻不到前行之路的它选择遵从本能,去吞食能让自己变得强大的“猎物”,至于有何后患,它既不知晓,也顾不上。
冯煜望着虎山君那充满灵性,且尚自清澈通明的双眸,莫名不忍,喟叹一声劝道:“你若想真正地不断变强,食人绝不可为,那是断绝你走上正途的急功近利之举!”
虎山君怒吼回应,显然不信。
冯煜好笑,初开灵智的它,尚未沾染不可逆转的恶习,甚至天然对世间万象好奇。当着冯煜这般能威胁它性命之人,也敢直言食人,甚至争辩。
只见冯煜把手上“却邪”抛开,插在数步之外的地面,望着那斑斓猛虎道:“你既不信,那我便与你分说分说,让你知晓食人之祸在何处。过来吧,只要你听我的,我不仅可以与你说明食人之害,还能为你指条明路,让你真正走上修行的正途!”
虎山君硕大眼眸里浮现思索之色。
身后那条如若铁鞭的尾巴,正自无意识地甩出破空之声,彰显此刻它内心之中的挣扎。那是被它视作“猎物”的言语,可它自己又非常警惕,因为它从对方弱小身躯上感受到了致命的危险!
冯煜并不着急,竟盘膝而坐,安静地等待。
若它当真就此退出山神庙,冯煜也无可奈何。然而,天地赋予妖兽最初的灵性,乃是最纯粹而玄妙的恩赐。虎山君可以转身既走,他日另寻机会食人,可那份最初灵性的直觉,让它犹疑不定,仿佛此时一去,它将错失某种干系极大的机缘。
迟疑半晌,虎山君轻吼一声,怀着戒备与警惕,最后竟又回到起先三丈余外的地方站定,张口龇牙,发吼催促。
冯煜笑着道:“别急,我这就与你分说。”
“你灵智初开,不识世间好坏,仍以本能趋向行事倒也正常。可你要知晓,上天赐予你这份灵性,最是纯粹玄妙,亦属你他日成道之基。若你遵循本能,吞食人之精血助长妖力,短时间的确可以实力大增,但也正是因此,会断绝你走上正途的机会!”
“须知,世人皆有欲望,你率性食人,虽可凝练凶戾血煞,却也会因此沾染人欲,久而久之灵性蒙尘,彻底堕入食人的欲念之中无法自拔,届时别说修行大道,遇上厉害的修士直接取了你性命也属常事!”
“你欲求强大,此乃天性使然,无可厚非,可唯有选择正确的道路,才不至于迷失在欲念之中——”
深邃的夜幕之下。
黯淡火光中,身长丈余之虎山君,此时已沉浸在冯煜的言语之中,不自主地靠近几步,蹲在在地,眼中满是思索。冯煜自己都没注意到,以他修士的身份阐述道理,对于虎山君乃是不啻于灵智初开的机缘!
以它的心智,冯煜之言它并不能全然理解。
可冥冥中的直觉,让它为之有所感应,心悦诚服,哪怕听不懂,也安静地听着。
而大殿之内,随着冯煜抑扬顿挫的劝诫之言,弥漫在众人之间的惊恐万状逐渐平息,反是一种面面相觑的错愕涌现。见识浅薄者,都只为似有转机、劫后余生庆幸;如薛官差、侯管事他们,都意识到方才那年轻道人,恐怕十分不凡!
其余不论,单只他能令率性食人的虎妖愿意听其言语,已是了不得的本事!
“大人,”张勇又是好奇又是戒惧,听着冯煜在那扯淡,心里跟猫抓似的痒痒,“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好啊,”
薛官差点头,“不如你出去看看?”
张勇面上一变,忙尴尬赔笑:“大人,小的也就说说,您别当真!”
薛官差冷笑一声,站起身来缓缓吐出一口气息,以平复心绪,随即竟在其他人目瞪口呆之下迈步跨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