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可是京东口音,怎能诓作同乡免房钱?”那掌柜是个健谈的人,乐呵呵的道,“说笑说笑,莫怪莫怪。这同安城啊,原住民不过十分之一,闽人不过三分之一,反是远道而来的京畿人士最众。”
王曾打趣:“此间乐,不思蜀?”
掌柜轻叹:“京畿权贵遍地走,挣点家当不容易。”
王曾问:“泉州不也有?”
“老丈举家前来,是准备在同安定居吧?”那掌柜自信满满的笑道,“明日若是天晴,可至滨海一游,泉州虽有权贵,但与京畿迥异。”
……
王曾这一觉特别香甜,或是那带着咸味的海风醉人,或是已身在故乡所以心安,直到万丈阳光扰人清梦。
其妻李氏系出名门,乃前宰相李沆第三女,向来落落大方,也不耐周围异样目光,领着孙辈往成衣铺置办新衣,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欣喜模样。
王曾泪目,牵着老马,晃晃悠悠贯城而去。
京腔叫**闽语多。
京畿风味也比闽味多。
服色招展,装束出奇。
建筑物则以简洁为主,远不及京畿华丽。
他心情渐渐舒缓,悠然东出,面朝沧海,向日而行。
一群赤膊少年在沙滩上蹴鞠,你追我赶,来回呼啸。
他颇有兴致的看了一小会,轻叹:“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一少年突然停了下来,抱球作揖:“小子失礼,丈人可是自京师来?我爹在南面船场偷师。”
王曾颔首南去:“小郎君有心。”
身后又是一阵呼啸,一少年啐道:“刘三,要点脸行不行?抱着球歇,好意思拿人家老丈做挡箭牌?把你爹那无赖劲全学会了!”
唤作刘三的少年反唇相讥:“姓焦的,不也是你爹?那张破嘴全传给你了!肯定不是捡来的。”
王曾莞尔一笑,马蹄轻快。
百余便装劲卒三三两两的散居在船场周围,并不阻止民众靠近或是游玩,时不时的还能拉上两句家常。
王曾驱马上前:“楚国公可在?”
门卒问:“老丈有何贵干?”
王绎连忙接口:“家父姓王,讳曾。”
“王曾?”那门卒微微一楞,“容小人通禀……”
“老夫同去。”王曾信马由缰。
南面百余步,是一望无际的船坞,号子声不时乍响,工匠来去匆匆。
王曾微微一惊,最少两千人!
门卒唯恐刘纬出丑,朝一干船坞高喊:“郎君,王相公到了。”
一个赤膊男子应声站立,顶着一头短发挥手致意:“孝先兄稍等,马上就好。”
王曾还没来得及笑出声。
另一赤膊男子爬出船坞,气急败坏道:“什么叫马上就好?你家狗都不敢坐!”
刘纬掩面而去:“孝先兄随便看看,容我更衣。”
王曾笑着点头:“石家大郎风采依旧。”
石康孙拍得胸膛乓乓响:“王相害的我这浪荡子输给刘纬一千贯,好歹多挺几天啊?就一个回合?”
王曾唾面自干:“不才输在无大郎这等胸怀。”
石康孙傻乐:“官场失意,情场得意,西月楼来了几个洁白胜雪的异域清倌人,今夜带相公开洋荤!”
王曾落荒而逃,逮着姗姗来迟的刘纬发问:“今若效仿苏定方击高丽熊津江,三地舶司所筹船只可供多少大军横渡东海?石家大郎说三十万绰绰有余。”
石康孙失声尖叫:“我没有!”
刘纬言简意赅:“百万!”
……
是日,黄昏。
焦守节急递同安。
占城王阳施拔麻北上朝觐,请馆来远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