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同刘纬千里奔走的二百天雄军骑卒均来自孙全照麾下,多是其本家、姻亲、部属子弟,两人之间难有秘密,“事成”急递遂经天雄军发往东京。
周文质又以内侍之身硬夺遭赵昌言扣押的两车“艺术品”,命其继续北上,运抵雄州交割,由何承矩去善后。
孙全照再被刘纬跋扈所惊,有意居中缓和双方紧张气氛。
刘纬底气十足:“鼻折山根,不足与谋。”
赵昌言曾任参知政事、御史中丞,女婿王旦正在参知政事任上。
孙全照却认为刘纬已经具备对抗赵昌言的底气和资格,送至城外依依话别。
刘纬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光鲜,烂账易清,人情难还,焦守节赠予的马僮一直等在天雄军,眼神里的闪躲令人如芒在背。
三月十五日。
宋太初突然上疏请建回避制,凡父子同朝、兄弟同朝、翁婿同朝、连襟同朝不可同居中书、枢密院、三司、御史台等要害,不可同居实权、不可先后同职、不可出知同地……
几乎将满朝文武一网打尽,一扫先前人人喊打之阴霾。
百官惊骇莫名。
毕士安第一次拎着寇准耳提命面:“平仲是不是和宋太初起过争执?”
寇准连连叫屈:“官家最近总是看我不顺眼,哪敢再同宋太初起龌蹉?”
是日,黄昏。
宋太初入崇政殿请对。
赵恒苦口婆心:“卿之劳苦,有目共睹,卿之隐疾,卿亦有克制之道,何必以犯众怒求去?”
宋太初实话实说:“臣以昏望之症、暂领百官,本就是佐陛下亲征河北、慷赴国难的权宜之举,怎能恋栈不去?臣本想扶陛下上马,待陛下坠镫而归,再卸去两肩重担。但刘纬妄为,臣又不能不有所担待。今侥天之幸,国事圆满,请陛下许臣以清明归老田园。”
赵恒无奈道:“卿先回去休息,容朕衡量一二。”
三月十六日。
吕蒙正、宋太初上“刑统良贱籍制废止条令”,纳各色人等编户齐民,人必有籍。
他们没能力做根本性的修改,却又赋予人最基本的生存权力,将刑统中雇主定仆去留、生死等类似条例删除,并以人力、女使代替奴婢等字眼,至少创造出一种可能性:杀人者死,不因主仆之别、官民之别而增减。
也有争议畏于祖制完全搁置,例如胥吏应试。
早在端拱二年,赵光义便以“科级之设、待士流也、岂容走吏冒进窃取科名”为由下诏:“自今中书、枢密、宣徽、学士院、京百司、诸州系职人员,不得离局应举。”
视民为子,视吏为奴。
胥吏遂止于九品,难过娼伎从良。
还有些不够周全,例如乐工究竟是赋役?还是职业?
现在来看,肯定是赋役。
……
吕蒙正入宫,不仅为上疏,也为请归西京养疾,他不良于行,由两子搀进崇政殿陛辞,并奏:“北戎请和,从古以为上策。今先启诚意,继好息民,天下无事,惟愿以百姓为念。”
赵恒问策:“寇准可为上相?”
吕蒙正对:“准轻脱、好取声誉,不可不察。”
赵恒静静看着吕蒙正蹒跚离去,似乎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他也已走出赵光义阴影,军政均有建树,国家暂得苟安。
……
是日,宋太初又上一疏,弹劾权知开封府事陈省华之子、签书枢密院事陈尧叟之弟、知制诰陈尧咨礼部贡举徇私舞弊。
百官无不咬牙切齿,不是恨宋太初,而是恨陈家父子不修节操,遍是漏洞可抓。
无人怀疑宋太初所言真实性,一国上相开金口,绝对是板上钉钉。
陈省华随即告病。
此时,河北特奏名举人殿试如火如荼。
赵恒又气又怒,诏东上阁门使曹利用、兵部郎中边肃、内侍副都知阎承翰彻查陈尧咨舞弊一案。
有心人都能看出宋太初的坚决去意,是新老交替?还是功成身退?
是日,宋太初再赴崇政殿请辞。
赵恒遂就替代人选相询。
宋太初答:“王钦若”。
赵恒恍然大悟。
宋太初固然是因昏望之症求去,无法钳制寇准的内疚不安或许才是主因。
“王钦若”并不是“王钦若”,而是“势成水火”,而是“南北无法交融”,这是宋太初在暗示,寇准如今威望已无人可及,惟有以南制北。
次日,宋太初加昭义军节度使,建节本镇,亦为罢相前兆。
文武百官无不暗自称庆,如剑在悬的“回避制”疑云悄然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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