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宋君臣真没想过要把耶律隆绪怎么样,一来,萧绰另有两子皆已成年。二来,韩杞、姚柬之虽以耶律隆绪名义出使,但只字不提耶律隆绪,皆言国母如何如何……
赵恒感同身受,打心底里为耶律隆绪鸣不平,本想将会盟仪式办的隆重一些,负责交涉的毕士安却拗不过韩德让,仅在韩德让选定的黄河岸边筑起一座九十九尺长宽土台,视野辽阔,方圆十里一览无遗。
韩德让再次婉拒入城邀请,在土台和澶州之间就地驻扎,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就着冰冷刺骨的黄河水洗去满面尘土,这才同毕士安等来人叙以国礼。
示威、示强、示胆之际,不忘明示出身:我韩德让是契丹人,身先士卒。
同为一国之相,毕士安衣冠楚楚,准备的下马威也就拿不出手。
气氛有点尴尬,刘纬是最好不过的话题。
韩德让含笑起头:“少年可畏,南朝人才济济。”
刘纬飞快还以一揖:“望北朝韩相国长命百岁,护得北地汉人周全。”
韩德让随即破功,答应与否都是两难。
毕士安见缝插针的反将一军:“刘纬尚在守制,入席多有不便,去叙叙旧吧,故人望眼欲穿。”
刘纬知道自己不受待见,规规矩矩的行礼告退。
能入毕士安法眼的澶州故人只有一位,其部阵斩萧达揽,周文质是也。
两人同为赵祐属官,很容易被外人视为一丘之貉,随着赵祐逝去,又被外人视作无主孤儿,彼此虽无联系,却又荣辱与共。
周文质的遭遇更惨,因擅军事,黜落澶州阵前,直面萧达揽逞凶,亦因此建功。他拉着刘纬沿黄河漫步,动情落泪:“真没想到你我还能再见,若是殿下在……”
刘纬眼眶湿润:“殿下在天有灵,所以高品建不世之功。”
周文质自谦:“某是侥幸,全凭殿下阴庇,怎能跟奉礼郎比?在哪都……都……”
“鸡犬不宁?”刘纬唾面自干,“我原想等等直接回东京,真不愿过来遭人白眼。”
周文质直来直去:“怎么说呢?人人不屑,人人庆幸,某弄不明白他们逻辑,每年五万贯搭一贵女,哪里吃亏了?天上能掉下来?”
刘纬一本正经:“陛下受委屈了。”
周文质摇头:“人言可畏,这事也就奉礼郎能做,换成别人,肯定不得善终。”
刘纬啐道:“本来不敢,可曹利用那厮竟然不吭不响的把我扔在契丹行寨,孰可忍是不可忍。”
周文质问:“曹利用逢人就夸你行则与虏主并肩、食则与虏主共案,再蹉跎几日就该与虏主同榻了,还说虏主不慧,是不是真的?”
刘纬嗤之以鼻:“北朝皇帝已经三十三了,他娘还要听政,两个亲弟弟一个比一个能折腾,敢不慧吗?儿皇帝好当?一当就是二十三年!”
周文质脸色古怪,“北朝皇帝?奉礼郎确与虏主相得?”
“习惯了,我可不想一不小心说漏嘴,白挨一顿打。”刘纬不以为然,“高品怎么会来迎韩德让?不会是想给韩德让一个下马威吧?”
周文质默默点头。
刘纬怒道:“北朝皇帝对萧达揽能有什么好感?非逼他表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本事去幽州杀人放火啊?非要横生枝节?尽争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想请北朝秦国公主随韩德让姓,逼得北朝太后赐韩德让以国姓耶律……”
周文质忽然拽着暴跳如雷的刘纬侧身躬立,低头提醒:“是国舅爷。”
刘纬恍然大悟,只有李继隆这样的顶尖国戚,才能让身为内侍的周文质毕恭毕敬。
赵恒将幸,李继隆亲来巡视河道再正常不过。
马蹄声如雷而过,黄沙扑头盖脸。
“刘纬?”
一骑突停,一队不前,“吁”声群起。
“下官刘纬,见过使相。”
刘纬头皮发麻,遭李四娘痛殴往事历历在目。
“破我夷夏之防,你还有脸回来?”李继隆突然一夹马腹,突进、侧身、探手、擒拿一气呵成,电光火石之间,已挟刘纬于肋下,掉头直奔黄河。
“使相息怒!”周文质箭步前扑,狠狠一拳砸中马尾骨。
那马微一趔趄,去势如电。
刘纬拼命挣扎着,十指虽已被铠甲染红,仍然奋力上探,绝望之中抓住一小缕长须,狠狠一拽……
李继隆闷哼一声,舍弃缰绳,改以双手横举刘纬于头顶,冲那惊涛奋力一掷。
“乱我中国纲常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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