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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德元年十一月三十日清晨。
契丹主遣左飞龙使韩杞、户部使王继忠持国书至澶州议和。
赵宋君臣因为王继忠归来乱成一团,馆伴章程正午方出。
知澶州、引进使何承矩郊劳,翰林学士赵安仁馆伴,并裁定觐见仪式。
曹利用比谁都无辜。
自天雄军一路行来,王继忠从未表露身份,直至澶州近郊。
赵宋君臣灰头土脸,帮王继忠取了个契丹名混淆视听。
王继忠再无回头路,彻夜流涕。
十二月初一,韩杞、王继忠入对行宫前殿,跪授书函,奏曰:“国母令臣上问南朝皇帝起居。”
措辞很谨慎,要求很无礼:请复关南故地。
臣子何用?
解忧背锅。
赵恒遂示契丹国书于寇准、冯拯、陈尧叟、高琼、李继隆等人,且道:“朕固虑此,今果然,唯将奈何?”
寇准等人愿意花钱买平安,却又将锅甩了回去:“关南久属朝廷,不可拟议,或岁给金帛,助其军费,以固欢盟,惟陛下裁度。”
赵恒实在是拉不下脸跟臣子比下限,索性认祖归宗于周世宗柴荣:“朕守祖宗基业,不敢失坠。所言归地事极无名,必若邀求,朕当决战尔!实念河北居人,重有劳扰,傥岁以金帛济其不足,朝廷之体,固亦无伤。”
曹利用遂宣口谕于韩杞、王继忠,并赐二人袭衣、金带、鞍马、器币。
韩杞、王继忠随即更衣,并入行宫陛辞。
其间,王继忠伏地不起,泣不成声:“外……臣请对……”
哭得赵恒湿了眼眶,与寇准等人的约法三章,终究不敌二十年潜邸相伴之情。
“国母闻南朝十岁童子亦愿为国赴死,息兵恤民之心甚坚,但南北恩怨朝夕难尽,国母又闻童子乃南朝嘉瑞之献,应时而生,与运俱行,恳请南朝皇帝遣此嘉瑞证南北立誓,取继往开来之意,以告天地神祇……”
刘纬在浮桥边数了五天的黄河波涛,本以为张景宗的出现,是赵恒已经消气,哪知却等来一晴天霹雳:使契丹天雄军行寨。
刘纬恶向胆边生,一度想推张景宗下河……
其实,赵恒不允。
但王继忠说萧绰愿意全线顿兵,收瘗暴骸,防疫滋生。
寇准、高琼半推半就的认为,契丹国母不会连这点气量都无,不至于因“射天狼”之故迁怒……
冯拯、陈尧叟举双手赞成,一路吃喝拉撒睡,全是役夫在默默支撑,总得做点什么……
杨亿则煞有其事的说不,担心刘纬受不了威逼利诱,会去塞外牧羊,有辱国体……
刘纬不得不去,否则一辈子迈不过这道坎,至于委屈?忍忍也就过去了。但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他还是以强忍泪水、却又毅然任事之悲壮……上请:“臣年幼体弱,恐有忍辱偷生之责,请陛下许臣便宜行事。”
赵恒顺便宽恕前事:“但凭本心,何罪之有?朕未能使河北免于戎寇蹂践,怎能再让无辜之民暴骸中野?契丹使臣此番易服见辞,足以说明契丹国母确有求和之心,曹利用两度往返不都安然无恙?卿又是童子之身,契丹主及其母若无容人之能,如何驾驭虎狼之辈?”
韩杞、王继忠、曹利用心急火燎的等在行宫外,上午见,正午辞,还要在入夜前抵达一百二十里外的天雄军。
刘纬来不及收拾行囊就被曹利用提上马、捆在身后。
一行百余人,一人三骑,一味埋头前行,无暇顾及满目苍夷。
刘纬再没心思乱想,颠得五脏六腑全都移了位,大腿里侧更是血迹斑斑……
行至南乐,易马进食。
刘纬没什么胃口,晃晃悠悠的夹着腿奔路边沟壑,想在大腿内侧垫上一层绵,却像是来到人间炼狱。
沟壑底部是一具具身无寸缕的尸体,肤如烂糜,不见人形,白骨外露,肠穿肚烂,只有那一头头青丝灰发告诉世人他们经历过什么。
刘纬半跪捂腹,呕吐不止。
曹利用等人连忙上前察看,却说不出安慰的话。
韩杞麻木不仁:“汉人去了北地……也是这样。”
刘纬低头哽咽:“既已掳尽青壮、妇孺,何必多造杀孽?她们不能生育,不宜劳作,留下活口羁糜我大宋不是更好?”
韩杞无言以对。契丹以轻骑穿插河北腹地,少有补给,多以掳掠为生,即便主将顿兵,也很难做到有效约束,因为部落兵并无俸禄。
刘纬摇摇晃晃站起来,直指正西:“天日昭昭,报应不爽。”
天地闻声色变,忽然就是一暗。
众人抬头西望,一道阴影袭日。
景德元年十二月初一。
日有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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