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翰携信匆匆离去,刘纬见客交代后事的消息也就传了出去。
素未谋面的阁门祗候刘美抢在所有人前头,原名龚美,才人刘娥前夫。
刘纬以前抗拒这种可能性,现在为了刘娇将来,不得不委曲求全,远远寒暄片刻,手书投诚:“爱子心无尽,归家喜及辰。寒衣针线密,家信墨痕新。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低徊愧人子,不敢叹风尘。”
之后,裴德昌、裴德基、裴德丰三兄弟匆匆赶来,不得门而入。
刘纬再次晕厥之前已有吩咐,请戴王氏、戴国贞、王媛等不在户牌上的人出宅,钉死两院前后门,他不死、门不开。
次日清晨,粪头带伤招摇过市,倾涂污秽半车,威胁坊吏、街坊不得清扫,之后扬长而去。
直至午夜,刘纬仍然未醒,宅内一切就绪。
刘娇、素娘嗓子已哭成嘶哑,话都说不出来。
崔兰珠义无反顾的携炉、热水、木桶入罩房,送刘纬最后一程。
又次日,宅内宅外起初如昨,后来多出一阵鬼哭狼嚎。
深夜,冯婉娘、崔兰珠相拥而泣,断断续续说起晨间变故:“那些个贵女有情有意,亲督壮仆断粪头手脚,又逼脚夫清理污秽……”
“砰砰砰!”后门急促响起。
冯婉娘、崔兰珠就是一惊,刘纬仍然不省人事。
杨信威喝道:“何人深夜喧哗,我家郎君有命,近日不待客。”
那人道:“贫僧惟净求见,请管事通融。”
崔兰珠怒道:“法师放心,我家郎君定会给传法院一个交代。再敢骚扰,莫怪妾身报官。”
“贫僧失礼了。”罩房据坊墙而建、门高十二尺,惟净却是三两下就翻了进来,“贫僧来为奉礼郎尽一分心意,并无他求。”
杨信威破门而出,持剑前冲:“夜闯民宅,杀之无过。”
“贫僧至少能让奉礼郎开口。”惟净闭目待戮,“若是不成,再刺不迟。”
“且让他一试。”崔兰珠死马当活马医。
惟净直入罩房,取下肩上布袋,借烛光略略一扫,抽出一根尺许银针扎入人中穴,轻轻旋转之际,又一根银针刺向神庭穴。
崔兰珠、冯婉娘“啊”声未落,刘纬便悠悠醒转,双目茫然无焦。
惟净心急火燎,三言两语道尽个中乾坤:“药方并无问题,风寒之症用药大多如此,可能会有两三味微调,关键在用量。
药轻,薨状为病,医人无责。
药重,薨状为毒,医人难辞其咎。
一两成的增加无济于事,必须成倍。”
一语惊醒梦中人。
刘纬脑子里一片空白,先想自己,再想到赵祐,仍是一副痴痴呆呆相。
惟净连忙又拔一针,足足一尺半。
“我……只是懒得动弹。”刘纬气若游丝,“谁……让她们多事?不是说你……”
惟净又道:“重病还需重药医!”
“多谢法师提醒,回去记得隔离,真的会传染。”刘纬翻身欲起,“扶我去书廊。”
崔兰珠一把抱住刘纬,冯婉娘端起烛台开路,惟净落寞翻墙离去。
刘纬很快就指着那一坨坨漂在油碗里的霉菌道:“喂我。”
“惟净法师说的是药!”冯婉娘急得眼泪直掉,“郎君前前后后已经喝了百十碗,哪见起色?奴来熬药……好不好?”
“我能吊着不死就是有效,是纯度不够!”刘纬疾言厉色,“还不快拿过来!”
冯婉娘仓皇喂服,只是看看就恶心不已。
刘纬却是越喝越精神:“我睡了几天?你不知道喂点奶?哦……你好像没有……赶明请两个奶妈回来……”
“别喝了。”崔兰珠泣不成声,“婉娘说的没错,这不是药,妾身去熬……。”
刘纬不为所动,十余碗入喉之后,自己靠着书架慢慢移动,状若疯魔似的一口一碗,单薄长衫下的小腹飞快隆起,三十碗油汤饮尽,又盯上发霉橘皮,直接用舌头舔去菌毛,像是饿死鬼急着投胎……
两女软软倒地,捂嘴呜咽,不敢哭出声响……
许久之后,刘纬惜别那看不见尽头的发霉馒头,“扶我去休息,睡一觉再来。”
岁月在午夜蹒跚,既不去,也数不尽,度日如年。
亥时末。
刘纬于梦中惊起,吐出一滩有血有肉的污秽,大小便失禁不止,嘴微启,舌半露,眼微睁,鼻无息……
两道哀哭划破长夜,街坊四邻无不扼腕叹息。
杨信威等人想进罩房送一程,却被崔兰珠喝止:“郎君爱干净,让他走的体面些,按嘱咐来。”
处处呜咽,处处惶恐。
刘娇、刘慈披麻戴孝,匍匐在罩房外,一呼“哥哥”,一呼“爹爹”,山茶、杨正宽亦服重孝。
余下常礼参拜之后,忍痛素裹两宅四院,待守至五更,再请帐设司、排办局设祭、并赴各处报丧。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