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焕急促不安道:“同僚友爱,替我和……奉礼郎……饮。”
“善!”王旦视线又转向刘纬,“这就长高了一截?前几日我还在想,郊祀礼重,奉礼郎受不受得了。”
刘纬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参政关爱有加,才有童子茁壮成长。”
“童子?”王旦笑了,“奉礼郎不是已有传道授业之想?”
好几个人同时噎着,险些叫出声。
刘纬再揖,“下官与两岁幼妹相依为命,衣食住行,亦步亦趋,今已三年有余,于育儿之道,颇有心得体会,已将感悟、经验汇集成册,但此册绝无传道授业之能,仅可为幼儿启蒙之书,学期三年,授法不授业,不敢以师自居。”
“官家慧眼识珠,擢奉礼郎于微末苦寒,奉礼郎亦不忘本,孜孜不倦报君,此为千古佳话,必定青史留名。”王旦微笑离去,口中轻吟,“好一个九万里风鹏正举……好一个麒麟儿……”
三位参政陆陆续续返回大殿,廊下、广场又见骚动,纷纷畅所欲言。
“讲学……啧啧……我家那小兔崽子也是十岁,天天还得哄着。”
“京师物价吃人不吐骨头,逼得神童都要讲学求生。”
“别自作多情了,人家已在嘉善坊置宅,还是两进跨院。”
议论纷纷,倒逼解释。
“陛下赐钱是大头,差钱另借,债多压身,纬才千方百计开源。”刘纬并无众人想象中的自得,因为王旦所言藏有一丝告诫,似是觉得铜气太重,有辱祥瑞清明。
“束脩几何?”总算有人正常关心。
“二百贯,李修撰可愿一试?”万德隆眼里亦有隐忧,深度参与其中,也能听出王旦言外之意,是扬名、还是告诫?
“二百贯?”陈姓修撰仿佛被人非礼了,跪坐在地都能跳脚,“我家那混小子卖不了二百贯。”
在座月俸都不超三十贯,一年不吃不喝勉强够学费,羡慕、嫉妒之余,又添新恨。
“启蒙之法,仅适女童,只办一届。”刘纬连忙平息众怒,“三年之后,纬行冠礼。”
众人思路齐齐转向。
“以身做饵啊。”
“三年六百贯,钓个金龟婿,也挺划算。”
“陛下擢纬于寒门微末,岂敢忘本?”刘纬再次带偏众人思路,“束脩不妨改成年三百贯,二百贯为学资,一百贯助京师寡幼。”
“这哪是束脩,这是在行强盗事啊,就算我等有心成全奉礼郎,却不耐囊中羞涩。”王姓秘书郎说。
“除非奉礼郎肯先下聘礼。”朱姓佐郎打趣。
“已有生源一人。”刘纬一本正经的板着小脸,“回去就让舍妹立字为据,日后作为陪嫁。”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引来御史怒斥:“诸位体统何在?想让妻小喝半年西北风?”
众人陪着笑脸送走御史,依然不改交头接耳,继续拿刘纬、洪湛开涮。
刘纬荤素不忌,从不把玩笑放心上。
邵焕就有点受不住,眼泪汪汪的,饭菜不敢吃,茶水不敢喝,还夹着腿。
刘纬尝试把握主动,顺便为邵焕解围:“纬初至京师,人生地不熟,诸位宅中的知客、乐师都是自牙行寻得?”
再正经不过的话题,仍然难逃揶揄。
“浪费可耻。”李姓佐郎换上一副严肃面孔,就着邵焕那碟没怎么动过的肉羹,边吃边道,“奉礼郎算是问对人了,知客去太常礼院寻一不得志老吏最稳妥,这事包在万检讨身上。我这里有个乐师人选,且兼镇宅之名,奉礼郎那座两进宅不是有些是非在里头吗?万万不可错过!周礼有云:师氏居虎门之左,司王朝。”
“虎?”刘纬狐疑道,“佐郎不会是在说白虎镇宅吧?”
朱姓佐郎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奉礼郎……当真无所不……哦……哦……噎着了……”
人人捧腹,没把朱姓佐郎的装腔作势当一回事,直到朱姓佐郎捂着喉咙撞倒条案,才又乱成一团,有人呼喊医官,有人上前搀扶。
崇德殿广场、四廊百官全都惊动了,纷纷翘首观望,暗暗祈祷千万不要出意外,影响加恩……
李姓佐郎偏偏打着滚翻白眼……
“扶他起来!”刘纬挺身而出,仅仅只是让万德隆有了主心骨。
“现在怎么办?”万德隆飞快付诸行动。
“从后面搂着他胸口,用腿架着,左手成拳顶住心窝,再以右手覆盖使劲回拉。”刘纬急的手把手教,“万检讨你的腰腹也得同时使劲才行……对!就这样一拉一松,频次再快点!”
“还不行?”万德隆差点哭出声。
“当他是白虎!越快越好!”刘纬也跟着万德隆节奏擂在朱姓佐郎胸口,同样满头大汗。
万德隆立刻无师自通,一干同僚哭笑皆非……
御史、医官、内侍匆匆赶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怪异场景,还没来得及喝止,朱姓佐郎便吐出一腔秽物,无力跪倒在地,说着一些谁都听不懂的感谢之词……
王旦去而复返,置一地狼藉于不顾,耐人寻味的端详万德隆、刘纬片刻,以一句“没事就好”,掩去众人殿前失仪之过……
“奉礼郎?”邵焕悄悄拉了拉刘纬袍袖,“你家蒙学只收女童?”
万德隆则是暗暗咋舌:纬哥儿怎么跟人形疫症似的……所到之处,皆不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