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佛慈悲,假童子口,布道传宣,稍纵即逝。”施护仍在闭目回味,“贫僧德薄,力有不逮,不得已而为之。”
郑守均脸上无半点喜色,“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施护心中一动,双目大开,“那位走了?”
“走是走了,却被人叫破身份。”郑守均幽幽一叹,“还真是无诏而行,为太后祈福?何必偷偷摸摸?”
“走了不就好?”施护不解。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另一人身份不明,开宝寺上下私心太重,竟然瞒的密不透风。”郑守均疑虑颇深。
“不妥?”施护又问。
“先不说那人是谁,单单被叫破行踪,就有一大群人夜不能寐,到头来,传法院还是得受牵连。”郑守均的不安渐成感慨,“官家仁厚乃苍生之幸,却也让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福胜塔下。
刘娇坐在兰珠怀里,有气无力的晃悠着小短腿,刘、石两家女眷、仆从则散落在胜禅院内,都是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
刘纬揉了揉刘娇红扑扑的小脸蛋,“谁惹我家娇娇生气了?”
刘娇就势入怀,嘟嘟囔囔:“嫂嫂说康孙又惹祸了,正在大殿教训他,好不容易爬到第四层,还没见着家呢。”
刘纬牵刘娇步入大殿,“哥哥背你上。”
“我才不要。”刘娇奶声奶气道,“嫂嫂说心诚则灵。”
主家若无其事,胜禅院总算有了些生趣,懒洋洋的晒着太阳,类似天威难测的论调不绝于耳。
殿内又是另外一副光景,石家三兄弟耷拉着脑袋站在佛像前忏悔。
胡氏大发雌威,树条就着吐沫横飞,看见刘纬反而和颜悦色的安慰:“纬哥儿莫急,已经遣人知会你兄长了。”
刘纬礼毕方道:“幸亏康孙叫破曹国公身份,要不然兄长又该头痛了。”
胡氏愕然。
石家三兄弟如逢大赦,纷纷抬头挺胸。
“是大哥冲撞曹国公,又不是我。”石庆孙抱怨。
“偷偷摸摸出宫,不知道还以为和石家约好了。”石贻孙最小,有什么说什么。
“我要是不叫破,他会赖上石家。”石康孙沾沾自喜。
胡氏仍有余虑,欲言又止。
“能不得罪最好。”刘纬又道,“这塔……还是得爬,惊走曹国公的传闻自然不攻而破。”
福胜塔为木质结构,十三层、三百六十尺,单层高约九米。
也就是说,主体支撑所采用的楠木生长期必须在两百年以上,建筑周期更是长达九年。
一塔之费,不亚于重修皇城,间接促进楠木最大来源地、巴蜀民乱不止。
外表金碧辉煌,实则涂膏衅血。士大夫阶层少有问津,勋贵、豪富则乐此不疲,捐重金以留名讳。
塔内严禁火烛,但有错落有致的明窗高悬,日透阳光夜引星。
层层有佛,壁绘瑞兽祥云、花鸟树木、释门典故。
阶梯窄而不陡,仅能容一成人通行。
层层有知客僧讲解,顺便收受香油钱,个个肥头大耳。
形象不堪入目,刘纬毫无施舍心。
登塔的都是些妇孺,也不耐铜钱等重物。
胡氏瞒着石保兴备了一小袋银珠,每层布施一颗。
知客僧脸色不太好看,十来个人就给这点,不够茶水钱,佛祖也会坐吃山空。
石康孙很快就因为知客僧的真情流露而骂骂咧咧,慈恩寺正是用钱的时候,哪有不礼自家佛、去礼外佛的道理?
刘纬、胡氏累的够呛不愿开口,石庆孙、石贻孙则在登上第五层的时候尿遁。
唯独石康孙、戴朝宗战斗力依然爆表,能吃能喝能骂,层层吃干抹净,知客僧一再受惊。
行至第八层。
刘娇不再嚷嚷“心诚则灵”,素娘背着刘慈更累,圆润的兰珠似乎也瘦了一大截,刘纬正想以“七上八下”为由下塔。
惟净追了过来,奉上书信一封,并道明来因,“显教大师尚欠奉礼郎字符一张,特命贫僧补上。”
“不看也罢。”刘纬色眯眯的笑道,“惟净法师已经顶在头上了,拆开一看便知。”
惟净不为所动,双手仍作奉举状。
“是不是?”刘纬拆开封泥,看都不看,便把纸笺摊在惟净面前。
正是神似光头的“0”字,施护所谓的杀手锏打在空处。
惟净不知所措的楞在那里。
“万类之中,个个是佛。”刘纬打起精神,“石公保兴尽献身家以奉玄奘法师指骨,慈恩寺草创之际,百废待兴,缺一高僧住持,惟净……哎呀……”
胡氏突然踩了刘纬一脚,破天荒的咬住便宜叔叔耳朵:“李后主之甥……”
僧惟净,俗姓李。
南唐后主李煜之甥,七岁出家,十一岁诵法华经,师于传法院,任梵学笔受,二十年后得赐紫衣,授光梵大师、朝散大夫、试光禄卿,追谥“明教三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