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克鱿!”刘纬气极反笑。
“法克鱿?”施护视线投向刚刚赶来的惟净等僧。
“此乃极西问候语,他们听不懂!”刘纬没好气道。
“奉礼郎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贫僧自愧不如。”施护暗藏机锋。
“少卿不知有书?”刘纬再也不肯说离经叛道之语,宛如被一群不良中老年拐卖的孩童。即便如此,关于佛、禅的只言片语也能令众僧如醍醐灌顶。与其说辩经,不如说是单方面的填鸭式补习。对错姑且不论,仅是立场、论点便能把众僧砸的晕头转向。
刘纬想过不告而别,却败于更衣都有人递筹的情形之下。
值得欣慰的是,包括施护在内的僧人不再多问为什么,一味的死记硬背,似乎在极尽拼凑之能。
刘纬不由恶意揣测,难怪有宋一代,梵经汉译饱受后人诟病,原来是“巴铁”不靠谱……
不知不觉,日近正午。
刘纬已是口干舌燥、嗓子沙哑,以无肉不欢为由,想要出寺午食。
哪知众僧竟然同时奉上猪、羊、鱼肉,刘纬化不忿为食欲,准备填饱肚子再开骂。
酒肉不分家,林宪杰也在这时醉的不省人事,始作俑者自然是陈兴。
正九品武夫难为一介白衣,手到擒来,何况还是我两杯、你一杯的谦让之下。
前庭西厢的陈兴自认为礼数周到,意犹未尽且毫无愧意,就着残羹自斟自饮。
门突然开了,来人一身青衣,不告而入。
“郑监院。”陈兴连忙起身作揖。
“客套啥?都在开宝寺明目张胆的破戒了。”郑姓监院冷冷吩咐左右,“扶他去歇息。”
两僧应声而出,扶着林宪杰去东厢。
“那位走了?”陈兴悄悄问。
“没有。”郑姓监院微微摇头,“似乎在避讳童子,有关童子出身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啊。”
“我就说吗……马翰那厮无利不起早,怎么会没脸没皮的倒贴一蛮荒童子?”陈兴忽又有些后怕的嘀咕,“卑职观那童子言行,确实与众不同,不会误会什么吧?”
“是误会重要?还是身家性命重要?你我并无恶意,谁知道他会一头撞进来?说不定真是玄奘法师重入轮回,救释门于苦厄。”郑姓监院忧心忡忡,“施护竟然把惟净等译经僧全部招去与童子辩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监院担心显教大师会步于阗僧吉祥后尘?”陈兴身为传法院监护,熟知朝中梵学旧事。
淳化五年(993年),于阗僧人吉祥献“大乘密藏经”,赵光义诏命法天等蕃僧验其真伪,后因法天言其为伪而焚毁。
“总比没有好,文义不正、互相乖戾不一定为伪,也可能是参译有误,更可能是西方教义本就如此。法天、法贤两位大师所译经书,不也有荤血之祀、厌诅之词?”郑姓监院专事梵学监管十余年,耳听目染之下,深得个中真味。
“怕就怕显教大师病急乱投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陈兴后知后觉,“那童子能和马翰互为奥援,不会是好相与的主。”
“病急乱投医又怎样?吉祥只是一介梵僧,施护身为从六品朝请大夫试鸿胪卿,释门第一人,谁敢说个不字?”郑姓监院强按怒气,满目狰狞,“连续四年经书不成,老夫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因为译经的连续性,僧、官均需长期浸淫。
又因赵匡胤、赵光义两兄弟的得位不正,民众教化也就成为重中之重,越加凸显译经迫切性。
郑姓监院名守均,深度参与传法院的设立和运作,几经迁转,仍然兼管传法院。连续四年院无经出,自然责无旁贷。
是君臣无德?
还是经僧无能?
非也,只是施护独木难支,且又心虚而已。有于阗僧人吉祥为前车之鉴,他一个人没那个胆子更改原始教义。
因为咸平二年,赵恒突然改以当世大儒、司封郎中、知制诰朱昂为传法院译经润文官。
朱昂还是赵恒潜邸旧臣,又值七十八岁高龄,可谓德隆望尊,权威性不容置疑,固然一心向佛,却又不喜施护所译经书屡屡违背儒家道义,两人为此争论过好几次,都是不欢而散,译经一事遂陷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