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第三指挥马翰,特来探望新科进士。”马翰强作心平气和。
“官人稍等。”戴旦隔门急窜。
一阵忙乱之后,院门大开。
“马指挥深夜到访,有何贵干?”戴国贞半侧着身子迎马翰进门。
“戴参军有礼。”马翰笑眯眯的拱手道,“奉礼郎今日不是受了惊吓吗?不来探望如何回官家垂询?”
“鄙宅简陋,请马指挥先在客厅待茶,我去看看纬哥儿睡了没。”戴国贞说。
“深夜到访已是不周,哪能再惊动贵宅眷属?”马翰板着脸道,“戴参军再这么多礼,某可就生气了。”
一进小院转个身都能到头,哪有什么秘密可言。
“叔父,侄儿醒了,请马指挥进来吧。”刘纬卧床招呼。
戴国贞大为尴尬,手足无措的冲马翰干笑两声。
奉礼郎正九品,马翰则是拿着从七品俸禄的指挥使。两者之间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前者虚位受俸,后者大权在握。
“就怕奉礼郎同我见外。”马翰边走边腹诽,“小王八蛋真不是东西,老子去见李沆,他也不敢在床上等!”
戴朝宗抱着被子出门,冲马翰草草一揖,走到戴国贞跟前小声嘀咕,“爹和姨娘先避避吧。”
“令郎一表人才。”马翰头也不回的夸赞着,视线尽头,另一童子正披着被子挑拨油灯。
“童子失礼了。”刘纬微微一惊,“原来官人就是马指挥。”
“刚才还在担心奉礼郎会把某这粗人忘了。”马翰唾面自干。
“是马指挥侦得景龙门王家行巫蛊事?”刘纬猛的一拍大腿,“我还在想呢,卫都知怎么会知道这事,原来如此,国之栋梁啊!”
马翰差点把腰闪了,连忙把门关上,怔怔看着那张稚嫩小脸,不知该说什么好,似乎……说什么都是错。
一时之间,屋内静的出奇,各怪鬼胎。
马翰企图以威压逼刘纬就范,不言不语,眼神越来越犀利,神情渐渐狰狞。
刘纬突然捂嘴打了个哈欠,憋着一肚子坏水道:“前几日有幸得陛下和三位相公召见,都无马指挥这等凌云之气……”
“某与奉礼郎真是一见如故。”马翰不敢再让刘纬说下去,再说下去就该连夜潜逃了,皮笑肉不笑的暗示,“奉礼郎不似旁人那般畏惧天子亲军。”
“马指挥已近知天命之年,想必妻妾成群、儿女双全,舍得空留万贯家财,让马家重蹈薛安上、薛安民和柴氏之争,演一出千古笑谈?”刘纬锋芒毕露。
“呃……”马翰好一会儿才道,“奉礼郎误会了,某与景龙门王家并无私交,也没想过要仗势欺人,和事而已。”
“马指挥一片苦心,愧受。”刘纬搂着被子作揖。
“奉礼郎可曾想过,巫蛊之论若是闹大,谁都落不到好?”马翰苦口婆心。
“马指挥所言甚是,但我入宫只讼王家行强盗事,并未提及其他啊?”刘纬淡淡笑道。
马翰无言以对,暗道:这小王八蛋和卫绍钦一副德性,说来说去又把屎盆子扣老子头上了。
“火油将尽,京师居,大不易,何况还是借住之身,马指挥若无话可说,童子就熄灯休息了。”刘纬又道。
“不管怎么说,奉礼郎都是苦主,难道没有诉求?”马翰图穷见匕。
“呵呵……”刘纬一直笑到马翰羞愤渐起,方神神秘秘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纵然有策解此困局,或许还可化险为夷,却怕马指挥没这个气魄担待。”
“奉礼郎说说看,行与不行,某都领情。”马翰欲拒还迎。
“马指挥关心一场,茶水钱几何?”刘纬问。
“没有的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马翰尴尬不已。
“马指挥不是来交心的吧?”刘纬呵欠连天。
“……五万钱。”马翰悄悄打了对折。
“兹事体大,怎么着也得二十万钱起步吧?不过不要紧,我这里有个法子,不仅能让王世隆心甘情愿的补上,还能另有进项。”刘纬贼眉鼠眼道,“但马指挥必须有为民请命的担当。”
马翰抹了抹额头冷汗,想要拒绝,却又没那个底气:“为民请命是分内事……”
“马指挥高义。”刘纬笑道,“其实很简单,法不责众。童子听那牙郎讲,权要强易内城民宅一事屡见不鲜,多低于市价两成。只要将那些勾结权要的牙郎拿下,再将异常庄宅交易单独记录在册,景龙门王家疑涉巫蛊一事……不就无证而清?难道不该好好表示表示?有景龙门王家做榜样,那些亏心权要难道不该花钱买平安?名利兼收,何乐而不为?”
天地此时像是两口黑锅即将对扣,那颜色……仿佛十八层地狱才有。
马翰又一次无言以对,且伴有拔刀冲动:这不也是绝路?屁股下的位置或许能稳些时日,以后会不会死的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