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贵平目瞪口呆,先挠头,再捋须,硬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二十年宦海沉浮从未涉及过这等难题,沉默半晌方问:“小娘子年龄尚幼,即便陛下恩准,叩阙之后又能怎样?”
(女童应童子试,惟有南宋林幼玉。)
刘纬淡淡道:“得一诰命安身,双亲教化有功,理应追封。”
宋贵平擦了擦额头冷汗,颇为应景的点点头,暗自寻思:若女童真能应童子试,本人得诰命、追封其父母确为朝廷不二之选,童子有备而来,是想让相公敲敲边鼓?
刘纬忽又幽幽一叹:“当初是这样打算的,可童子太过轻狂、少不晓事,纵然几位相公肚中能撑船,不计较童子在崇政殿放肆言行,却也不会助长此风,想来舍妹试童子一事无法成行。”
宋贵平又是一头冷汗,合着你什么都知道……等等,这话里意思是那未曾蒙面的小娘子更能胡闹?
刘纬自顾自的笑道:“童子在想啊,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反正要教妹妹读书,何不以启蒙为教,广授早慧之法。”
“启蒙班?”宋贵平脱口而出,“小郎君想开门授徒?”
“童子年少,绝无此想,授法不授业,不敢以师自居。”刘纬又是腼腆一笑,“东京居,大不易,处处要钱,奈何囊中羞涩,总得挣些安身立命之本,主事见笑了。”
宋贵平哑口无言,心道:若不是你差点把种放逼疯,我或许会可怜你,哪有资格笑你?
刘纬又问:“童子这样会不会有所不妥?”
宋贵平摇头:“授业解惑,只有尊崇,哪会有什么不妥。”
刘纬喜形于色,“百贯束脩会不会太多?”
“啊……”宋贵平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好一会才遮遮掩掩道,“京师成年男子一日三餐温饱只需三十钱,寻常百姓倾家荡产也拿不出百贯,一辈子不吃不喝才能凑齐束脩……”
刘纬少有的红了红脸,揖道:“童子精力有限,贵专不贵广。”
宋贵平不由生出一股厌恶之情,应景似的笑道,“小郎君定能旗开得胜。”
“当不起先生盛赞。”刘纬仿佛听不出其中情绪,“童子启蒙之法仅用于少女启蒙,不说五书九经,不授《女诫》。侧重持家教子之道,效果立竿见影,方田、粟米、差分、少广、商功、均输、方程、赢不足、旁要等算术三月即可小成,半年大成。空口无凭,童子斗胆,请主事考校。”
宋贵平本就肩负考校刘纬的重任,推托两句便应了,一长一幼遂一问一答,起初只是口头来回,慢慢发展成一宣一书。
刘纬自袖中掏出一支鹅毛笔,在茶杯里浅蘸,借着条案上的空白草纸飞快书写。
题音刚落,答案即出。
出题人更像受刑人,每出一问,便汗流浃背。
“禀宋主事,有官人在文德殿晕厥。”一胥吏趋至门外。中书西厅掌印,即便基层官吏已有处置,仍要知会掌印宰臣。
“请了医官?”宋贵平逃也似的离去,半点回头的意思都没有。
刘纬意犹未尽,惆怅万千。
历年童子试,均赐帛绢,绝无半点铜臭。
既然如此,举家迁居京师的底气何在?
年仅九岁,纵有万千聚财之法,又怎能作小儿持金于市之举?
刘纬的构想之中,先要成为浚仪石家最大借贷人,这样也就有了安全保障,再不用担心人生地不熟。
最为关键的还是如何安身立命,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是所有父母的期望,古今中外皆如此。
刘纬毅然决然的选择以孩子为突破口,既显清高,又为人尊崇。
但桃李满天下必然会为当权者所忌,对于志在仕途的他来说,显然得不偿失。
惟有专注于少女启蒙,方无后顾之忧。
夺得史上第一神童之名,圣眷在身,未来可期,想必那些达官显贵不介意一试,最不济也能钓个金龟婿。
以身为饵。
如何能不惆怅?
少女之师又怎么了?
虽为穿越之耻,却也是万世师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