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已经用过点心了,想去水阁请爹爹用膳,娘不让……”赵祐红了脸。
“是想瞧瞧那孙猴子?”赵恒谈笑间,已有内侍传上热气腾腾的膳食,七菜两汤,一式三样,未见奢靡。
一家三口合案团坐,赵祐看着眼前膳食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就问,饭菜不能落下。”赵恒尽享天子尊崇,却又不愿做寡人,三番五次强拉近臣平坐饮论,结果一者战战兢兢、一者好生无趣,久而久之这份孤独感便沉浸在家的氛围中,福宁殿、柔仪殿礼仪能简尽简。
“娘说夷陵童子殿前失仪,乱评朝政,妄劾宰相,做不得孩儿伴当。”赵祐怏怏不乐。
“今年做不了伴当,不代表来年做不了。”赵恒停下手中象箸,斟字酌句,“祖宗有制,言事无罪。爹能容下文武百官,容不下九岁童子?何况他言之有物,同为神童出身的杨亿都要相形见绌,除去些许轻狂,并无可以怪罪之处。”
“爹爹是说……因为些许轻狂,夷陵童子才做不得孩儿伴当?”赵祐问。
“嗯。”赵恒颇为欣慰的点头嘉许,“守正方能出奇,行稳方能致远,祐儿若是沾得轻狂少许,文武百官怕是会夜不能寐。”
“呃……”赵祐一脸懵懂。
“帅用其稳,将取其奇。”赵恒循循善诱,“试想一下,帅去冲锋陷阵会怎么样?”
“世宗(柴荣)!”赵祐触类旁通。
“祐儿!”郭氏疾言厉色。
“无妨,若是连这一点都想不到,你我哪有面目见列祖列宗?”赵恒笑道,“他日去童子锋锐之处,就是块绝世美玉,伴读绰绰有余。”
“哦……没了锋锐,还是神童吗?”赵祐又道,“孩儿可是听说杨司谏都给羞哭了。”
“先用膳!”郭氏狠狠瞪了赵祐一眼,才又规劝赵恒,“陛下万万不可因取材之心,委屈宰辅、近臣。”
“吕卿请废良贱籍制。”赵恒彻底没了胃口。
“可是会动摇国本?”郭氏花容失色。
“吕卿去意已决,是想天下人一个交代。”赵恒幽幽一叹,“朕也欠裴济一个交代。”
“妾身不懂军国大事,那副地形图真有这么重要?”郭氏忐忑不安。
“有过之而无不及。”赵恒语气沉重,“朕已决定,广政殿改名集英殿,以童子所献地形图为例,制天下郡县图以藏,祐儿将来足不出京,便可知我大宋山川之险峻。”
同一时间,李沆终于等到吕蒙正。
亲随添碳、置酒食之后,无声告退,中书诸房迎来又一个不眠之夜。
吕蒙正、李沆无言相对,只有木碳时不时的发出“噼啪”声。
“圣功兄……不必如此。”终究还是李沆没能沉住气,他怕再等下去吕蒙正会睡着。
“太初都知道了?杨大年想求外放?”吕蒙正半闭着眼。
“外放?祖制言事无罪,何罪之有?他杨大年意气用事也不是一两次了,拿什么去堵悠悠众口?”李沆气量并不小,但也容不下一童子在头顶撒野。
“我老了,以后还请太初多多担待。”吕蒙正挤出几丝笑容。
“请圣功兄以国事为重。”李沆面色一紧。
“是应该以国事为重。”吕蒙正抬头睁眼,微微一笑,“方才我已上请,请废良贱制。”
“哐哧!”李沆手中酒壶落地。
这一夜失眠的人很多,杨亿、种放身为当事人,肯定是其中一个。
刘纬也不例外,他不认为三位宰相会为难自己。但要说不紧张,肯定也是假的,毕竟落了政事堂和枢密院颜面。
于是,微醺的万德隆成为小道消息最佳来源。
吕蒙正宽厚、妻妾成群、共有儿女近三十人,李沆寡言、慎独、子嗣单薄,向敏中贪财却又好名,毕士安、王旦、王钦若三位参知政事也没能逃过毒舌评价,然后是寇准、张齐贤、温仲舒等一干重臣。
深夜归来的张承志在门外吼道:“万德隆!纬哥儿明日还要过堂拜见几位相公,这里是礼部贡院,不是太常礼院。”
“只许主事把小道消息说与外人听,不许我提醒纬哥儿?”万德隆自刘纬房间出,心口不一的拉着张承志碎碎念,“白日还在说有福同享,夜里就偷偷跑出去吃酒。”
张承志恼羞成怒:“万检讨还有吃挂落的爱好?改日我一定请!”
有变革才有机遇!
刘纬缓缓沉入梦乡,石保兴那句临别赠言“贤弟酷似刘才人”,再也无法撼动心防。
既有才华,何须裙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