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些小黄门勉强也算是读书人。
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刘纬自言自语,两小黄门甘为听众,虽饶有兴致,却极少搭腔。
直到看着一行人远远的抬着木箱过来,刘纬才针对性的发问:“君前失仪,会怎么样?”
年幼小黄门心直口快:“小郎君是想问那位掌扇姐姐怎么样了吧?”
年长小黄门道:“官家仁慈,失仪者不再上殿,专事庭院洒扫。”
刘纬无言以对,轻轻一揖,跟着小黄门再入水阁。
午时将尽,殿内韶乐早已暂停,乐工东倒西歪。
寥寥近臣二十余,饥寒交迫,又冷又饿,还得强忍更衣之意。
种放大大咧咧的坐在绣凳上,半眯着眼,头一点一点的,让人咬牙不已。
刘纬轻轻一揖,婉拒内侍帮忙,不言不语的打开箱盖置于膝下跪坐,从箱内抱出两只三尺长宽的木盘和一些零零散散的木雕、奇石,后又将木箱倒置,两只满是嵌孔的木盘并列于上,再以木雕、奇石镶嵌,地势渐渐成型。
众人看着神清气爽的童子难免来气,明显是吃饱喝足的样子,果然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这是地形图?”刘益执法犯法,故作巡视。
“御史高见。”刘纬腾空另一只木箱倒置。
“此乃何地?”刘益问。
“正想请教种司谏。”刘纬淡淡道。
殿内讥笑又起,一老一幼皆不好相与,乐的煽风点火。
“老夫毕生未履荆楚。”种放再也无心安坐,对于起伏不定的地形图更是一头雾水。
“此图据史书、地方志而作,童子也未去过。”刘纬两手不停,口若悬河,“长安正南,山名秦岭。谷名子午。秦岭东起商洛,西尽汧陇,东西八百里。岭根水,北流入渭,号八百里秦川。经万壑千谷不能断绝,盖南山之脊,横亘关中南面,西起秦陇,东至蓝田,昔人言山之大者,太行而外,莫如终南,为天下之阻也。”
众人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纷纷挪步前探,想要一窥究竟。
试童子来的自然是些词臣、近臣,固然能常伴君前,却没机会外放,仅能看出不同凡响,剩下的全是一头雾水。
此时地图,多藏于深宫,每当边事起或帅臣出征,才有抛头露面的机会,而且全是简易平面图,难窥山川之伟、地势之险。
刘益欲哭无泪,能管住一两个个,管不住一群。
大殿彻底乱套,围着刘纬七嘴八舌。
“地形图还能这样做?”
“木条代表什么?长城?”
“这是哪?幽云十六州?”
“地势不是一般的高。”
“惟太行有这等气势。”
“国之重器。”
“乐班速速退下。”
“万一是游戏之作呢?”
“三司修造案那些个匠人能有这等构思?”
……
“啪!啪!”数声鞭响自后殿出。
“陛下驾到!”内侍唱赞。
本该奏响的韶乐悄无声息,乐工已走的一干二净。
殿内再度乱成一团,都是清贵词臣,平时没什么油水捞,真要少个一年半载的俸禄,全家都得喝西北风。
赵恒头上似有乌云弥漫,乐班不见就不见了,为一老一幼唇争助兴确实不像话。
但这满殿朝衣乱窜又是怎么回事?小半个时辰都饿不得?
还好,童子安安静静的跪在正中。
赵恒忽然看见那盘栩栩如生的地形图,再也没法挪开视线,穿过袅袅青烟,缓缓落步丹墀。
“童子失礼。”刘纬跪坐躬身,双手依然忙碌。
“什么礼能重过江山社稷?”赵恒看着脚下柔弱肩背,舐犊之情油然而生。
“陛下子民三餐温饱、有所居、有所衣。”刘纬抱手于胸,恭敬作答。
“大善!”赵恒深感欣慰,“不要停,朕想看看是何地踞此雄峻。”
“启禀陛下,杨司谏肯定知道。”刘纬双手飞快,轻轻放过种放,转而为难杨亿。
“臣惶恐,不知所以,诸位同僚猜测应在太行附近。”杨亿汗流浃背。
“启禀陛下,童子也未去过此地,不敢妄言社稷之重。陛下屡遣中使代天巡视,请择一劳苦功高者相询。”刘纬嵌上最后一座城池,又一次语出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