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弟众多的勋贵世家也会入学,混个监生名头,方便将来承荫,若是淳化三年科举盛事重现,说不定还能混进礼部试。
于是,国子监成了托儿所一般的存在,休沐时分,门前总是人山人海。
车亦分等,秩序井然。
“宁为鸡头,不做凤尾。”戴朝宗吐出惆怅万千,“好怀念在夷陵的日子,我们走回去。”
戴柱是戴国贞出了五服的本家,干笑两声:“幸亏老爷有先见之明,真把牛车套来,天黑都进不了内城。”
戴朝宗嗤之以鼻,正想换个花样埋汰生父几句。
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从主仆二人身边驶过,窗幔猛然掀开,露出张白腻肥嫩的圆脸,“朝宗快上来,哥哥送你回家。”
戴朝宗微微一揖,不卑不亢道:“多谢庆孙兄好意,屁股痛,坐不得车。”
窗内又挤进一张更加肥壮的脸,“好事,动动笔就有钱赚。”
戴朝宗一下子被糖衣炮弹击倒了,欲拒还迎:“康孙兄,我卖艺不卖身。”
石康孙啐道:“别败坏本少爷名声,要不是你嘴里怪话一箩筐,鬼才找你。”
戴朝宗不紧不慢的爬上马车,嬉皮笑脸道:“多谢三位兄长可怜我这个贫困同窗。”
“放屁!”一个看上去比戴朝宗还小的少年冷哼一声,“我比你这个钱罐子小一岁。”
“学无前后,达者先师。虽然我与贻孙兄年龄相仿,但贻孙兄肚量大、才情高。”戴朝宗煞有其事。
“就你了,脸皮够厚,骨气也有,我爹说这样的人必成大器。”石贻孙乐不可支。
“学无前后,达者先师?”石康孙是三兄弟年龄最长的一个,“还是出自你那便宜弟弟之口?”
“真是亲兄弟,家事不能说与外人知。”戴朝宗信誓旦旦。
石康孙似笑非笑的看着戴朝宗,准备找个由子拿捏一二。
他本是石守信三子石保从之子。因石保从早逝,养在石守信长子石保兴名下。石保兴视为己出,宠爱程度不在石庆孙、石贻孙之下。
石保兴时任棣州防御使,其弟石保吉任保平军节度使、兼河北诸路行营都部署、屯守定州。
祖荫浩荡,父辈进取。
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三兄弟是当之无愧的顶尖衙内。
“康孙兄不说什么事,我就要走了,得回去给妹妹洗尿布。”戴朝宗却是不吃石康孙这一套,作势要走。正科进士出生的家庭,不是太怵浚仪石家。
“呵呵。”石康孙冷笑,“户曹肥的流油,贪四年,清也四年,反正只能一任,你爹不是一直在放心大胆的捞吗?”
“我爹那人视钱财如粪土……不提也罢!”戴朝宗暗暗叫冤,戴国贞可没石家那么粗的大腿,只敢拿点小钱,三年后能不能换栋大点的宅子还是问题。
“不是说,那小神童还有一本英烈传吗?”石康孙问。
“就一话,有什么看的?”戴朝宗顿时没了胡扯兴致,有气无力道,“写杨令公的,说什么人生自古谁无死,把我娘都看哭了。”
“人生自古谁无死?后面还有?”石康孙年方十五,一旦板起脸,很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模样。
“留取……忘了。”戴朝宗没好气道,“正月还没完,令公首级还在幽州昊天塔供着,谈这些吓不吓人?说点别的。”
“十贯!”石康孙啐道。
“真不记得了,一百贯也没用。”戴朝宗好生懊恼。
“一百贯。”石康孙翻了翻白眼。
“好!一百贯就一百贯!”戴朝宗猛的一拍大腿,“康孙兄豪气干云,一诺千金。”
“现在记起来了?”石庆孙嘴角泛起一丝嘲讽,一百贯能买三四个十六七岁的婢女,家财钜万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还是记不起来,但我娘也听过。”戴朝宗笑道。
石家三兄弟面面相觑,一番揶揄之后,轮流旁敲侧击,想要撬开戴朝宗的嘴。
戴朝宗的胡扯功力深得刘纬真传,以一第三,丝毫不落下风。
石康孙有点招架不住,他的人生也算是跌宕起伏。其父石保从乃石守信幼子,看的最娇,去世最早。他从小养在石保兴膝下,虽说文不成、武不就,孝心却是实打实的。
石保兴虽是长子,声名却不如其弟石保吉显赫。
长不如幼,难免惹人闲话。
再加上石保兴近年身体大不如前,仕途很可能就此止步。
三兄弟便想替石保兴扬扬名,求些上佳诗词。
马车紧赶慢赶,抵达内城时,仍然已是万家灯火初上。
戴宅位于相国寺东面宣和坊,并未临街,且在里巷深处,两边全是摊点,衣食住行,应有尽有。
热闹和拥挤往往不分家,别说马车了,就是一匹马想挤进去也不容易。
石家三兄弟后半段归途尽听戴朝宗胡扯了,硬是一句话都插不进去,便想跟去混些茶水,讨点面子回来,戴国贞总不会也这么不着调吧?
哪知戴朝宗根本不客套,蹦蹦跳跳的远去,“我家太过简陋,就不请三位兄长纡尊降贵了。”
三兄弟面面相觑。
童子润笔也这么难?
他们不是没找过别人。
名不见经传的看不上,看的上的又不待见他们。
因为,这并非石家长辈本意,完全是孝心使然。
而且,生不立传,乃史家节操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