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有终厚待出蜀流民,立有军功的刘安遂成榜样,因其无妻无子,余荫便落在刘迁身上。
绢帛钱少许,百亩良田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并免三年劳役、赋税。
刘家由此兴旺,哪怕人丁单薄,哪怕只是三口之家,却有成百上千的佃户排队等候雇佣。
有人去,有人来。
襁褓中的幼儿历经战乱辗转,依然健健康康,取名刘纬。
迁妻孙氏于至道三年诞下一女,和和美美的四口之家,蒸蒸日上。
也就是这一年,刘家被评为一等户,方圆数里之内的冤大头。
好在这几年并无大的战事,远役之祸仅是心头大患而已。
刘迁几经生死,行事果断,觉得西北早晚大乱,有意大散家财,争取赶在下一个三年降等。
他想着,一百多亩良田能剩下三十亩就不错,守着妻儿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有求必应。
无论官方,还是邻里。
初来乍到,想要切切实实的融入地方,这些必不可少,但大头花在死人身上。
其时,天下商税,唯蜀独重。
赵光义登基之后,更是变本加厉,为从蜀地搜刮更多财富,将帛、盐、茶等纳入专卖管制。
这些产业恰恰是巴蜀民生根本所在,官逼民反的老套路依然适用。
如今,蜀乱虽暂时平定,但病根未除,潜流仍在暗里激荡,百姓络绎不绝的经夔门进入归州巴东。
这些背井离乡的人心似明镜,蜀地必乱,在那等死?
归州地方半追半赶的把流民撵到峡州地界,江面上三三两两的浮尸时时刻刻都在佐证:乱世人命如草芥。
归州肆意妄为,不代表峡州也敢,毕竟两百里外的江陵府是荆湖北路治所。
江面浮尸也就成了夷陵官民头等大事。
刘迁主动承担起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大多数人都明白他的心思,能有这等魄力的却只此一家。
人算不如天算。
规划很好,却没把意外计算在内。
秋收是流民最活跃的季节,赵宋素有“宽饥民罪”的传统。
因饥抢粮者,只诛首恶,余者杖责。
于是,蜀地百姓不顾山水险恶的顺流直下。
大部分只能依靠简易竹筏,再加上官军阻拦限制,浮尸也就多了起来。
刘迁感同身受,经常领着佃户在江面上收敛。
活人顾不过来,只能为死人寻一块安身之地。
平平安安的善举,在秋收尾声遇到意外。
江面突起龙吸水,刘迁和两个佃户没能逃出来。
孙氏强撑病体操办刘迁丧事,安抚遇难佃户家属,曾因产女落下的病根发作,没能熬过刘迁四七,留下一双小儿女撒手人寰。
刘迁这二年的心血没白费,纵然乡邻平素有嫉妒之心,此刻亦愿挺身而出。
不该有的想法,实属人之常情。
宋沿周制。
绝户田买卖先佃户再乡邻,佃户、乡邻无力购买或是不愿购买,才是一般客户(无常产、多是五等户)。
刘迁、孙氏留下的子女过于年幼,具体应对措施还得等李姓耆长入禀夷陵县衙。
知县戴国贞也是淳化三年进士,先任邻县县丞,再知夷陵县事。
本任期前三年考评皆为中、上,按照此时四年一任的规制,已到入朝改官时,心早已飞到千里之外,感慨一番天有不测风云后,嘱咐县丞依故事从优厚待刘氏一双稚子。
故事?
即检旧例。
县丞倒也没什么坏心,算得上秉公行事。
蜀地年年内乱,经夷陵入夔门的朝官、使臣络绎不绝,弄几个贪官污吏应付差事再惬意不过。
李姓耆长带回安置方案:刘纬寄养上三户,官给六年口粮,成丁之后,继承家业。刘娇寄养另一上三户,却是以童养媳之身。
“娇娇是我妹妹!死也不分开!”
两岁的刘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七岁的刘纬却是怒急攻心,直接晕了过去,再次醒来,脑子里多出千年记忆。
本是某间书店老板,主营小、初、高教辅材。
书店在学校对面,家在书店楼上,已谈婚论嫁的女朋友则在隔壁中心医院做护士。
日子红红火火,带无薪寒暑假。
学生上课时,店里同样空空荡荡,可还得日复一日的坚守。
书便成了知己,特别是那浩瀚如海的华夏三千年。
史笔如刀,有血有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