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着男人从他身旁的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个白色塑料袋,塑料袋里混杂着橙黄的不知名液体和碎成了很多块的酱油色块状物。藤原长秀隐约辨认出这就是男人嘴里所述的“卤鸡蛋”,不过全被挤碎了,只有蛋黄的碎屑和裂开的蛋白。
“不,我从小就不喜欢吃鸡蛋。”藤原长秀眼角扯了扯生硬的拒绝道。
当然这是谎话,事实上他很喜欢吃鸡蛋,喜欢的不得了。从他上小学开始他的母亲就会每天在专门给他带去学校的便当盒里装上一系列的鸡蛋衍生食品,只因为这样就可以改善他从小就弱不禁风的身体。而在上国中母亲去世之后他便自己每天做鸡蛋羹和蛋炒饭吃,就连后来上高中被接回藤原本家接受残酷的家主培训试炼时他还是自己养成了早起吃两颗鸡蛋和一杯牛奶的良好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
“那还真遗憾,居然会有人不喜欢吃鸡蛋。”男人笑了笑,将掏出来的塑料袋随手扔到了身后的地板。藤原长秀眼皮一跳,感情男人刚才把他当做废弃食物残渣处理机器了。
机舱内隐约还可以听得到飞机发动机微弱的声噪,像是孩童嘴掌着卡祖笛胡乱的吹奏着,把一口气含在喉咙里又鼓出来,所以声音就不见得那么好听。
静了一会儿,藤原长秀再度开口:“请问您是不是还有别的见解。”
语调平缓,模样庄重。
玩笑归玩笑,他觉得男人的话语一定是有其余高深莫测的含义的,不然这看起来邋遢且颓废到爆的中年男人为啥会突然冒出一句华夏古语?再联想到男人是世界仅有的几位猎杀过黄金神话生物的黄金神使,藤原长秀不由面色稍凝。
他在受孙先生教导之时为了研读中文特地看了几本华夏的武侠小说,其中一本小说里面有个叫“扫地僧”的人物让他至今记忆犹新。所有看似平平无奇的动作,实则都内藏着大智慧。
他觉得男人应该也是这么个人物,所有的粗话和不着调的行为动作和拿着扫帚的扫地僧一样都是如出一辙的伪装,没人会因为男人不雅的举动和不着调的态度轻视他的话语,在其光辉耀眼的履历面前。
“哦,我只是在想怎么把话题引到没吃完的卤鸡蛋上,但想了半天只想到这么一句话,毕竟就它带一个卵字,我觉得意思和鸡蛋差不多所以就直接说了。其实你讲解的很对,和我想说的也差不太多,看得出来在很用心的在学中文了。”男人又往嘴中塞了一根香烟,“值得鼓励。”
“谢谢。”
藤原长秀抿着嘴愣愣的点头,瞳孔深处的神光一闪一闪的抽搐,不知道该说是男人故作高深还是他自作多情。他总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大概是他说谢谢时没有像往常一样鞠躬,亦或者是不知道这个槽该如何来吐。
“神与神之间的过节始终是比不上人与神这个种族之间的仇恨的,你可以想象到人类踩在脚下的蚂蚁有朝一日运用某些特殊手段和计谋将所有人类封存在某个什么也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吗?”男人低沉的声音再次打破死寂。
藤原长秀摇了摇头。
男人顿了顿接着说道:“很多人小时候或多或少在看着蚂蚁们有秩序分工明确的搜查探寻食物便玩心大起,拿手指和打火机捏死或者烧死了无数只蚂蚁,当然我是用水枪淹的。”他恶劣地笑了笑,“对于神明来讲,人类就是那群可以轻易捏死的蚂蚁。但不同的是,他们会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比如圣经中说上帝可以因为看不下人类的罪恶而引发洪水,希腊神话中的新一代神王宙斯可以肆无忌惮的抹杀他父亲那个时代残存下来的人类,只因为他们的信仰不是他。而地狱的魔神毫无顾忌的屠杀人类吸收其的灵魂只为增强自身神力……人类这个种族在他们眼中比蝼蚁还不如,像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草,路过时总得上去踩上几脚。”
男人眯了眯眼,似乎是在斟酌着话语:“在上代隐修会会长编写的《神谕》一书中提到过这么一句话,是他运用神权窥探命运所得到的神谕。在他死后刻在了他的墓碑之上作为墓志铭而存在,原文是‘神不会轻易的饶恕一个人三次。’,后来在上一代英杰会会长的墓志铭中将他的话语改成了‘人类不会向同一个种族低头三次。’”
“这两段话我都听孙殿文先生讲过。”藤原长秀说,“神代指神明这个种族,人一般被解读为人类这个种族,据说隐修会会长窥视命运所得的神谕与太古时期《天启》那本书记载的天穹破碎之后的几次巨神之战有很大关联。”
“人类一而再再而三的在神明与泰坦巨人的战斗中为巨人出力,怀揣着神血的神裔凭借自己高贵的血脉窃取战败神明残魂的神权,削弱了无数神明的力量,但最终的结果无一例外却是巨人落败。被诸神打败的巨人们的尸骨遍布了山岗平原,从上流下的鲜血汇聚成红河之后又被诸神的怒火所蒸发成了云,然后降下血雨,血雨腐蚀了战场上的骸骨,人类跪坐在磅礴的血雨之下朝着王座之上的诸神祈求原谅。”
他看着金属圆桌之上东叠西堆的烟灰烟蒂,竭力的将其想象成巨人与神明的骸骨。他想着那天下着血雨,人类跪伏在王座之下祈求原谅,他们双腿埋在曾经的盟友巨人们堆积成扈山的肋骨上,腐蚀的血雨一点点的吞噬着他们的黝黑似蛇鳞的肌肤,诸神居高临下冷冷的注视着罪民们,手握权杖思考着如何使用神迹惩戒这些“反叛者”,天降陨石或是手挥洪水……
但他脑海中画面一闪,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了那泛着银白色幽光的瞳孔,死死地盯着他,像丛林深处的捕猎者凝视猎物的眼神,随即又像男人吐出的烟雾般消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