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生怔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他本来是属于英语废的不能再废的学渣了,但结果没想到突然出现的影子却给了他的人生开了一点小小的挂,英文废柴化身英语达人,这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废。
但根据影子所说考试时这个作弊能力会暂时失效,徐玉生不敢赌,因为考试的范围概念影子说的太模糊了,万一外国佬用英文询问他问题也算考试那岂不是暴露了自己是个废柴的事实。
“而且他的外语学的不是很好,肯定考不了雅思啊,托福?托福也不行啊……”
“我最近工作没出什么意外,你知道的……”男人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也不知道会讲多久,他好像对外界的一切都充耳不闻,声音慢慢变小,真的像个在向上级汇报情况的特工,然后被远远的被甩在徐玉生的身后。
搭坐地下停车场的电梯来到大厅内。
徐玉生拎着行李在机场大厅内闲逛着,空调的冷气像咸湿的海风一样吹拂过他的脖颈,那冰冷的碎屑穿过大脑,一阵清凉。
他透过被巨大的铝合金横梁和竖向不锈钢吊杆相勾连的巨大玻璃幕墙可以很清晰的看到被围界网圈起来的飞机跑道,里面遍布的月白色客机像生活在钢筋土地上的巨大海鸥,但降落和起飞时机翼上高功率涡轮发动机发出的巨大轰鸣声却又像白头海雕的鸣啭,似乎要撕破天际,然后成为高傲的徘徊在天与地中间的一点白。
“所以之后还是要老板你多多关照……”侃侃而谈的男人这才挂掉电话,但他的神色并不怎么好,眉宇间还带着能被人轻易察觉到的疲惫和哀伤。
“发生了什么事?”徐玉生问,难不成是公司最近业绩不好人事部裁人顺带把废柴老爹裁了?刚才的甜言蜜语都是资本家的阴谋?
“没什么。”男人没有像往常那样叨叨,像是被人用拉链锁住了嘴。
“但你这表情像一个吃错了屎的哈士奇。”徐玉生好奇。
“你才是吃屎的哈士奇。”即便看得出心情沉闷但男人还是一脸微笑,“你爹可是属牛的,只吃蔬菜,吃屎这技术活得你这犬子来干。”
“不不,老爹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徐玉生眉头紧锁一脸认真。
“误会什么?”徐正远不解,难道是狗的种类弄错了,不是哈士奇而是农村土狗之类的?现在开个玩笑都那么严谨了吗?
“我的意思是说你并不是那只吃错屎的狗。”徐玉生说,“你是那坨被吃的屎。”
“臭小子,还对你爹胡调乱侃。”徐正远怔了一怔,然后好笑的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爹的品种改萨摩耶了。”
“没想到这结果还不如当狗。”他咧了咧嘴,将被口水润湿烟嘴的香烟插进了裤兜。
机场候机厅外。
机场检票处led灯牌发着晕白色的光,照着在通道牌底下拖着行李箱排成一条长龙的待检票队伍,让人联想到深夜茂密的丛林中被弧光所照的长蟒。
徐正远提着手提袋和公文包站在机场检票口:“就送到这里吧,毕竟汪伦当年送李白也没跟着上飞机,所以儿子你就别跟着进去了,机票钱挺贵的。”
“嗯。”徐玉生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放下了手中的手提箱,漫不经心地摸了摸鼻尖,“你在国外还是注意一下安全,少抽点烟少喝点酒……这些都是爷爷叮嘱的,就这样吧。”
“行。”徐正远下意识的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擦了擦嘴唇,抽烟的动作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比血液中所蕴含的本能更加深刻。
“那我就先走了。”徐玉生用大拇指朝后指了指。
“嗯。”男人抓了抓头发,缓缓点了点头。
于是徐玉生转过身,三步并做两步的打算离开。
“徐玉生。”才沉默了一小会儿,徐正远就忽然开口了,声音很大,让周围的一些乘客都微微皱起眉头,心想着是哪个没素质的家伙在机场大声喧哗。
“怎么了?”徐玉生停下脚步回过身子。
“路上小心,记得看路,别又像小时候一样撞到电线杆一头扎进臭水沟。”男人扔下行李小跑过来凑到他身边说道。
“放心,你乘坐的飞机爆炸我都不会扎进去。”徐玉生对男人的行为非常愤懑,恶狠狠地反击。
“那到时候记得给我办葬礼,记住要海葬啊,要有鲜花和美人鱼,宴会上多请几个漂亮模特,钱当然是你叔叔掏。”男人还是讪皮讪脸的。
“你自己去打电话问告诉他。”
“告诉他我的葬礼就办不成了。”
“那就凉拌吧。”徐玉生咬牙切齿道,理智小人在他的脑海里被愤怒疯狂痛殴。
“行了,这就对了,走吧儿子,老爸以后管不了你了。”没曾想男人用粗糙的手掌拍了拍徐玉生的后脑勺,像是放下了什么重要事情一样又屁颠屁颠的跑了回去。
“照顾好自己。”
这是他走之前附在徐玉生耳边说的话,很平淡的一句话,比不上以前分别时男人表演的口吐鲜血,背展伤疤。
但徐玉生还是愣住了,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很少会有这种感觉,男人平时骂骂咧咧龇牙咧嘴可说话从未用刚才那样像刘备白帝城托孤一样的语气,像是在给自己最重要的人道别,这是回心转意还是收买人心?
“儿子,你现在是一个真正的MAN了!”远处男人咧着嘴朝他竖起了大拇指,令人侧目。
“滚蛋。”徐玉生身一侧扭头走掉了,结果又是这一套,你以为你是五代雄介(《假面骑士空我》tv版的主角)啊。
阳光斜穿进玻璃层,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
“再见,儿子。”男人看着徐玉生远去的身影自语道,良久释然一笑回过头背着行李直接挤到了队伍前方,“借过借过,让一让!让一让啊!”
“你这人怎么插队啊。”有乘客在抱怨。
“vip乘客通道懂不懂。”男人语气轻佻,一脚将公文包和手提袋踹到了通道口,头也不回的走进了黑暗中。
在后来的后来,或许是某次不经意注视所造成的联想,徐玉生的思绪总能回到这个在飞机场吹着清凉空调的下午。儿子和父亲的告别,在人群扎成长龙的售票门口,父亲笑着举起大拇指对着儿子说了一句“你现在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然后儿子回了一句“滚蛋”,阳光透过机场的玻璃天花板打在他们中间的水磨石地板上,那一幕的场景像文艺电影中常出现的朦胧氛围光,照的人迷迷糊糊。
徐玉生很久没见过那种光了,也很久没见过徐正远那么认真的和他道别,他觉得有什么东西被隐瞒在了那道光中,或许是影子之类的秘密,又可能是工作家庭上的烦恼,但都回不去了,就像男人说出口的烂话一样,全都藏在了那道光里,看不见摸不着。
“去他妈的。”黑影轻声说,带着悲伤与决绝,然后融入了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