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俞从栖梧殿出来时,登基大典已经开始,如今的她只是九品照磨,是这诺大朝堂上最微小的一粒沙子,根本没有资格站在含明殿前。
她走出走廊,站在含明殿旁的阙楼上看着内阁首辅恭敬的把玉玺交到萧禧的手中,众臣跪拜,天下都跪在天子的脚下。
区区四十年,便更替了五代,死了四个皇帝,三个太子,两个长公主,这一切好像都预示着大禹的气运真的就要尽了。
如今的大禹有什么?一个想要灭国的摄政王?一个心狠手辣一心为权的太后?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皇帝?
但这里也有风仪玉立的女子,也有热情奔放的浪子,也有昂头天外的骄子,自信而豪爽,激情而华贵,这些不可言说的大禹才是她心中为之生,也为之死的信仰。
她效忠的从来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整个大禹。
曾在黎明前陨落,却又重生在了黑暗里,即使她变弱了,也不代表着他们变强,她会一步一步重回巅峰。
突然,一声呼唤拉回她的神志,她收敛了眼中的光芒,回头看去,正是刘驰。
“江秋,真是让大哥好找。怎么跑这里来了?”
缪俞不赞同的看着刘驰,眼中带着担忧。
“大哥,你作为同知内卫又是工部尚书,新朝新面貌,新帝势必对各官职加以调动,这个点上,你怎么能肆意妄为,快下去...”
刘驰不在意的挥手。
“江秋,皇帝哪里有空管什么内卫,什么工部,内阁首辅刘拱昨夜连夜写了罪己诏——长长的一道奏本,装在一个大框里,四个侍从交换着抬,才在登基典礼前抬进宫里。”
“我去看过,百分之九十都在为自己辩解,几乎把所有罪责都推给了先皇,要不是最后十分诚恳的提出了隐退,我还以为是弹劾奏本呢!”
缪俞才放下的心又被牵了起来。
“皇上答应了?刘拱是皇...不,太后的人,居然这么轻易就屈服了?”
刘驰一脸不以为意。。
“能不答应?他靠山再硬,自身是个软脚虾也没用,你是不了解刘拱这个人,他本来就靠苟着,左右逢源才做到内阁首辅的位置,根本不顶事。”
缪俞沉默半晌,道:“刘拱一退,这个案子就更不好办了,晋亲王一党本来就占了个忠义的理,陛下无论是病故,中毒,劳累还是惑于女宠,又都与晋亲王无关,此事无论结果如何,只要查到了底,都是太后,恭亲王一党受难。原本把一切推到内阁首辅的头上,加上新皇登基,囫囵的也就过去了,现在背锅的人走了,千万群臣拿什么交代?”
刘驰望着楼下的萧贤,直言不讳道:“就不能不查?像太子案一样直接结案?又有哪个不怕死的敢说什么!”
“是没有一个不怕死的敢说,但变成‘一群’就不好说了,等到上元节一过,大哥,我敢和你保证,要求严查先皇疑案的奏折估计比今天刘大人的罪己诏还要重。”
缪俞说到这,冷哼一声,接着,道:“新皇登基,势必大赦天下,这个时候无论上什么折子都是安全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上个大的,破了便是有功——便可再上一级,这种回报,这种风险,傻子都知道怎么做。”
“他们这些人才不管你朝局动不动荡,只要能加官进爵,管你掌权的是萧贤,萧华还是萧禧,只要姓萧,通通无所谓。”
刘驰听闻心中也有些不快。
“你打算怎么做?”
缪俞淡然回应。
“还能怎么做,背锅的不是还有一个么?只是分量轻了点,估计压不住,我得找块重一点的石头好好压压这些躁动不安的蠢货!”
……
初一到初十五,长嵩子民好像要把一年的热情都用上,鸡鸣头一遍,便开始起床放鞭炮,等放完了又回去睡觉。
缪俞抱着一人高的档案与大理寺葛大人前后拜访了六位专管文士的主簿,挑来挑去,这块作为大石头的重任都只有一人可担——缪俞曾经的老师,刘峙。